川普曾說,就任百日之內,就要啟動所有他在競選時的承諾;現在看來,他是玩真的。從內閣團隊的組成,到閃電般的簽署各種總統令,他沒在管來自各方各面排山倒海的反對聲浪。他的反對者,包括政界、主流媒體如紐約時報和CNN還有普通選民,一致的反應都是:你看,我老早就告訴你他是一個瘋子。
按照常識和常理,施政手法和競選語言之間會有很大的差距;選舉語言是為了勝選,而一旦拿到執政權後就會政策溫和一些,和黨內的各方勢力妥協一些,甚至髮夾彎頻出。台灣的選民應該對這現象並不陌生;政治學者也都會說,這本來就是民主政治的常態。
但,看來川普既沒有常識,也毫無打算跟隨常理。人們錯愕之餘,開始感到這個「瘋子」真的要建立一種「新常態」。
用企業經營、市場競爭的機制來進行政治
如果要以一句話來歸納川普要建立的「新常態」,那該是怎樣的一句話?我的理解是,新常態就是:用企業經營、市場競爭的機制來進行政治。幾百年來,人們都認為,政治是一種比企業經營更高層次的活動,企業不過是一種受制於政治的組織活動,企業不能大過政府,政治權力才是一切權力的源頭。君不見,當年企業巨頭微軟公司的比爾蓋茲,槓上了華盛頓,到頭來還是乖乖的向華盛頓低頭,而傲視全球的蘋果公司,在德國領導的歐盟面前,也得低聲下氣,另外,德意志銀行,即使有德國政府撐腰,在美國政府祭出鉅額罰款下還是得做小媳婦。
川普是政治素人,他的價值觀並不來自傳統政治。當然,他現在的頭銜和角色是美國政府的最高領導人,因此他的所作所為,很容易就被人誤會成為他是在用「政治權力」壓人,但若仔細體會,他並不是這樣。在觀念上,他只是把「美國」當作一個全世界最大的公司,而他是這個「美國公司」的股東大會選出來的董事長兼CEO。他負責的對象是公司和股民。其他的「國家」也不過是一家一家的公司,大家來為各自的利益競爭,輸了,是你無能或活該;軍事力量,是公司實力的一部份。
回到1648年的川普
從這個意義上來看,你可以說川普的國家觀回到了1648年西伐利亞主權會議(Westphalia Treaty)的 「前主權時代」,那時,所謂的「國家」(country, nation)並不是今天意義下的「國家」(State),而僅僅是一個一個的競爭實體,自己負責自己的安全,自己保護自己的利益(如貿易航道、如關稅、如人口控制),一個國家如果要和其他國家合作或接受保護,那麼請來談判,成本和好處如何分配。
西方自西伐利亞主權會議以來,在工業革命前後,逐步發展出了今天我們所理解的「國際法」、普世價值、自由貿易、乃至所謂的全球化規範等等,這些都是作為一個「主權國家」(Sovereignty State),或者說參與主權國家俱樂部時必須付出的對價。
今天活著的人,一出生就活在這個「西伐利亞主權國家體系」中,以為世界本來就應該這樣,而不知道四百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且如何一步一步發展成為今天這個樣子。打個比方,就好像一生下來就活在電子數位手機時代的青年,根本就不理解以前還有過影印機、幻燈機,更不用說看過複寫紙了;也因為缺少這種歷史記憶,而當陷入數位生活迷茫時,不知道還有另外的生活型態可選擇。類比而言,今天活著的人們,絕大多數都不知道除了「主權體系」、「普世價值」、「全球化」之外,人類還有什麼選擇。
川普至今的許多作為,精神上都是違反「國際法」、「普世價值」的,但是看來他並不是專為破壞而破壞,而是想提供一種新選擇,雖然他的知識和文化水平還無能做出一個精準的新常態論述。
政治邏輯還是企業邏輯
川普作為一個可以說是白手起家的創業家(他父親留給他的財產和經驗並不算大),他至少知道,世界並不是「一定該怎樣」的,世界可以不一樣,也可以有很多很多其他的選擇。這種認知和隨之而來的價值觀,正是那些職業政客所缺少的;對於職業政客,核心價值觀一定是「不可違逆現實」,因為違逆現實就等於政治自殺。不違逆現實,就是維持舊常態,隨著現實形勢而動,不會去主動爭取新常態。 川普,若以政治家、政客的標準來看,他是無用的甚至是自我毀滅的,但若以舊常態破壞者、新常態建立者的標準來看,他有可能是成功者、甚至歷史留名者。
前述的川普新常態:用企業經營、市場競爭的機制來進行政治,在政治學界會被嗤之以鼻,但在企業管理學界卻可以說是常識。企業也是組織,任何組織變大之後,都會出現政治,嚴重影響到企業的經營效益、效率,甚至威脅到企業的生存。當一個企業走到這一步時,如果股東會、董事會挑選一位有政治手腕的人來做領導,通常就是自尋死路。但是如果挑選了一位完全沒有政治概念,就競爭論競爭的人物來做新領導,這老大的企業就會出現生機。最典型的一個案例就是,20年前當電腦業巨人IBM瀕臨死亡的時候,董事會找來了完全不懂電腦、只會賣餅乾的Nabisco 總裁蓋斯納來扭轉IBM,而蓋斯納才上任百日,就完全打破了巨獸IBM行之有年的組織政治倫理,其後領導IBM重返榮耀。
獨夫和變革者的差別
英國文豪蕭伯納曾說:這世界的一切進步,都是由不講理的人刺激出來的,因為任何一個講理的人都會尊重現實,因而無從帶來根本性的改變。管理學大師彼得杜魯克曾說:最高領導的唯一任務就是破壞現有的系統,因為除了他有這個權力,組織內沒有其他人可以做得到;而這樣的最高領導的成敗,就在於他有沒有一群可以在他破壞舊系統之後,以最快速度建立新系統的能力團隊。
川普的破壞現狀威力並不可怕,人們需要擔心的是,他的團隊有沒有快速建立新系統的能力。缺少了這個團隊,唐納川普就會最終淪為一個獨夫,若具備了這樣的團隊,他就可以是一個改變歷史的人物。
建立新系統,才是台灣變革成敗的關鍵
談到這兒,忍不住要把鏡頭拉回台灣。在同樣道理下,我們不要懼怕台灣出現破壞舊系統、不合理舊制度的人物,我們需要擔心的是,這個人物有沒有一個快速建立新系統、合理新制度能力的團隊。這,才是台灣成敗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