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週前談到《台灣必須告別蔣經國的棋盤》,要點有三:
1) 民進黨、國民黨內許多政治要角,身上多少都背負著蔣經國棋盤的共業,當年誰是誰的線民以及線民之間的恩怨,若算帳到底,結果就是「大家一起死」;
2)台灣今天的大敵,是外部的共產黨,但卻落入了「國民黨視民進黨為比共產黨更大的敵人」、「民進黨視國民黨為比共產黨更大的敵人」的荒謬局面;
3)兩黨人物若不告別蔣經國棋盤下的舊情綿綿、舊恨綿綿及舊利綿綿,最終拖死的是自己。而不諳政壇險惡的一般選民,也必須意識到,台灣政壇如果不擺脫「蔣經國的遺愛子、遺恨子以及棄子」這因素,台灣無法脫胎換骨,新台灣也遙遙無期。
台灣需要和解以救贖
台灣國際地位的正常化,有賴於台灣自己內部政治的正常化。因此,不管國際形勢如何發展,無論美國和中國的衝突如何收場,無論台灣將來叫做「中華民國」、「中華民國台灣」、還是「台灣共和國」,台灣的正道都只有一途:社會放下舊情、舊恨、舊利,重新合理擺置資源,80%的精力向前看,向後看的精力不超20%。僅此一途,別無他途。
放下,不是放棄,而是在心理認知上畫出邊界。打個最通俗的比方:男女朋友分手,或夫妻離婚,放棄記憶是不可能的,但放下偏執,畫出心理邊界,重新邁向未知的將來,卻是可能的。這種放下是一種修養,但是,在某種現實條件下,即使沒有這種修養也得強迫自己這樣做,因為不這樣做的後果就是毀滅。台灣,當下就處於這種不得不放下的情境。
平民要放下,比較容易;單純商業利益的商人要放下,雖比較不容易但也沒那麼難。真正放不下的是權力場中的政治人物、利益場中的政商。蔣經國若有歷史地位,就是他在晚年,放下了他對中國的舊情、舊恨、舊利。當前的民進黨、國民黨部份人士(抱歉就不一一點名了,但歡迎夜深人靜時自己對號入座),若留下歷史惡名,就是因為放不下台灣地緣歷史中的舊情、舊恨、舊利。國民黨、民進黨之外的政黨,或許感到自己連新情、新恨、新利都還沒有到手,因此沒有放不放下的問題。但是,情、恨、利,只是一個程度的問題,你的情恨利,雖然現在還很短淺,但是隨著時間會加深加厚,不久之後的某一天,你會突然發現,纏繞在民進黨、國民黨身上的歷史情恨利共業,也會同樣轉移到你身上而令你動彈不得了。
台灣所有的萬年問題(請Google 《台灣萬年問題》,系列共五篇),都離不開舊情、舊恨、舊利的共業。這些共業,與惡質的選舉文化互為因果;一般選民肯定看不到其深層的業力,但是政場、商場的當事人們,相信都是點滴在心頭。而當下社會的不團結或分裂,原因挖到最深處,其實並非基於對未來方向的分歧,而主要出於「共業圈」內人士對算老帳、被清算的恐懼,
當然,「共業圈」內的瓜葛有深有淺,同時又是網狀牽扯,很難用幾條簡單的標準畫出邊際,然而,這正是一個新台灣必須下手之處。歷史已經走到節點,再不做就晚了。
放下舊情、舊恨、舊利一團亂麻的共業,方法僅有一種,叫做「和解」。30年前的1990年,一位朋友對我說:台灣今天需要的不是革命家,而是和解家。這話,在30年前雖具有若干道理,然而時機尚未到。今天,經過了種種「類革命」的事件,我可以很肯定得說,時機已經到了,因為「共業圈」內人再不醒悟過來,不但他們將兩敗俱傷,也會賠掉了一個新台灣的可能。
和解,不是一笑泯恩仇,不是放棄事實刨根,而是一種「心理上的大赦」。西方基督教的核心概念叫做「救贖」(Redemption),這是一個偉大的概念,我們不必拘泥於其宗教起源,只需用普世人文價值來應用這概念就可以了。
有了和解的心理基礎,所有的事實刨根可以繼續進行,但是人類的理性自然會畫出實務上的邊際。但也必須坦白指出,實務上的合理邊界,有賴於成熟的法治文化及機制。在「自由、民主、法治」三者環環相扣的普世價值體系中,台灣至今最弱的一環就是法治,這也是為什麼司法改革必須列為國之要務的原因。
法治乃和解的基礎
30年來台灣民主進程中的最大遺憾,就是連續數任的民選總統,竟然看不到法治乃和解的基礎、和解乃新台灣的基礎。 其他方面的改革有快有慢,但司法改革幾乎原地踏步。
告別蔣經國的棋盤,實現有邊際的轉型公義,台灣人還有最後一次機會,那就是2022及2024的兩場選舉。但我真不知,有多少政場逐鹿者、商場巨賈看得懂這點?選擇,都是自己做的;結論,都是自己下的;後果,都是自己得承擔的。如果選擇了「寧打內敵、不打外敵」、「寧助外敵、不諒內敵」,造成了兩敗雙輸、耽誤了新台灣的進程,那也賴不得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