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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國多港:香港的第四種想像

香港的命運被決定了嗎?我認為遠遠還沒有;倘若對30年後的香港命運感到悲觀絕望,那只是想像力不夠之故。  

即使真的50年不變,香港的「現狀」也只能維持到2047年。距今30年的時間並不長,因而香港人著急了。當下,著急者基本分為三個方向前進:

(一)在北京解釋的「基本法」體制框架內爭取改善;

(二)通過不斷抗爭,要求基本法體制固化在「港人治港」的神聖原則下,在北京與香港之間建立一道民主的防火牆;

(三)香港獨立。  

第三方向-香港獨立,值得多說兩句。許多人認為那只是年輕人的小打小鬧,不足成事,因而未予足夠重視。這絕對是錯誤的看法,理由有二:

(一)如果不足成事,為何北京此次痛下殺手,以不符宣誓儀式為理由,拔掉兩位被一人一票選出的年輕議員的就任資格?

(二)北京真正怕的還不是獨立宣言的「成事力道」,而是它的「敗事力道」;中國自己當下處於多事之秋,在2022年的二十大之前,習近平必須做出政體改革,否則面臨溫家寶、胡錦濤、習近平三人都親口說出的「亡黨亡國」、「會被推翻」境況。在二十大的大動作之前,「港獨」和「台獨」一樣,足以敗習近平的大事。

香港的第四條出路

把時間拉長,把歷史長卷攤開,香港真只有前述的三個方向嗎?回頭看看中國歷史,放眼看看世界環境,讓想像力飛一會兒,香港沒有第四條出路嗎?  

這裡提出一種「第四方向」:「一國多港」,也就是港人自己把香港視為一個「自治邦」(而非現在的「特別行政區」),將香港的「基本法」和「間接選舉制」以民主原則完善,使得「香港自治」的模式,能夠成為中國人民民主化要求之下的一個顯著選項,繼而映射到中國各個省份,為整個中國提供一條體制改革的可能性,使得已經黔驢技窮的共產黨多一條自我救贖的出路,體現中國國號中「共和」二字的精義。

北京不能再錯過這次機會

在《30年後的3種中國》一文中,我提到一個觀點,中共因為民族主義的招式用過了頭,面子上已經無法承認俄國、西方、日本、台灣、新加坡的經驗可參考為下一步的「中國模式」;中國急需從「內生經驗」中提煉體制改革的模式,而「香港經驗」是一種當前還被中共接受的「內生經驗」。這個機會點稍縱即逝,再過十年,可能中共連「香港模式」都在面子上無法推廣了,那將是中國的浩劫。  

該文中是這樣說的:《中國有沒有「內生經驗」可以用來應付這個千古難題呢?我認為是有的,那就是香港經驗。世界上有一批人,包括學者和政治家,認為中國只有裂解成幾塊,才可能解決其問題。但在個人觀察下,中國幾千年來的「皇朝統一」慣性,是有其地理因素的,相信夠格的歷史地理學家,若詳細研究比較歐洲、中國、美國的地緣特性,應該可以印證我的個人經驗。然而如前所述,若中國繼續其權力集中、一條鞭治理的方式,中國是沒有前途的。眼前,中國其實有一個千古難逢的機會,足以在「皇朝統一」和「必須分裂」的兩極端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也就是結束數千年來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歷史詛咒》。

「一國多港」在中國有沒有市場?

該文刊出後,有中國讀者提出一個疑問,我相信該疑問是非常合理的,因而引述如下供參考。該讀者理性的問說:『你寫的第二種:一國多港,搞聯邦制,是為什麼要搞聯邦制?聯邦制在大陸老百姓心中有沒有市場啊?世界上其他國家搞聯邦制是因為有憲法整合,所以最后妥協搞了聯邦制』。  

對於這合理疑問,我做了如下的回應:  

『多謝討論。你說的也很有道理。此文預設了 「形勢比人強」 (內部以及外部)。中國歷史上分分合合,一直到1949年之前,聯省自治(或區塊自治)都是(當時形勢下)可能的路徑之一。1949年到現在,中國的 「統一」 都是在一黨專政的條件下才得以實施。除非我們假設一黨專政可以再持續30年、50年、100年、500年,否則當前所謂 「統一政體」是否可以再持續?中國3000年來,從來沒有在民主或類民主的情況下統一的經驗,因此,倘若有一天民主或部份民主化了(例如在某種形勢下不得不開放黨禁和言論自由),統一的局面要靠什麼樣的體制才能維繫呢?這是個今天關心中國(不論是因為感情還是利害關係而關切中國)的人,必須思考的一個問題啊』。  

中共當局喜歡搬出「14億人民」作為擋箭牌,但事實上,走到今天這種狀態的中國,其下一步發展,並不是由「14億人民想法」而決定的。這並不是說中國的走向與人民的想法無關,而是指出一個現實:中國已經被鎖死在「一黨專政」的結構中,任何「人民想法」或政治理念,都得基於一個足以替代一黨專政的可行方案。反對一黨專政者,如果腦中想的是「革命推翻共產黨」,那在方案這件事上就沒有什麼好討論的了,因為革命不是一種「替代方案」,而是打掉重練。      

過去100年,中國已經實驗過革命,也實驗過一黨專政下的統一,兩者都已證明政治上是失敗的,擺脫不了前述「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歷史詛咒。唯一在中國還沒有完全實驗過、但近一百年屢屢被部份試驗的,就是某種形式的聯邦自治制度(如清末民初的東南自保運動、民初的聯省自治行動,陳炯明在福建辦得有聲有色的地方自治政府等)。  

從大歷史角度看,今天的香港經驗,若陸續的推進中國內地,先由深圳、廣東、福建等地開始,然後逐步深入、深化。這在今天雖然只是一種想像,但也保不準哪天不會變成一種唯一的選擇。

習近平不效法鄧小平,中國沒有機會

不論人們如何評價鄧小平,他在制度上創新的膽識,至今中共無人能及。第一次創新,他提出了「讓一部份人、一部份地區先富起來」,若非他的這項堅持,中共可能早已亡黨,中國也可能動亂至今。他的第二項創新,就是香港人當年可接受但今天不愛聽的「一國兩制」。中共黨史學家可以考證,當年鄧小平及他的智囊苦思出「一國兩制」,是否本來就內藏為將來「一國多港」鋪路的智慧?正如鄧小平1991年南巡後定位深圳為「經濟特區」,隨後在全國鋪開經濟特區的策略,盤活了暮氣沈沈、不改就死的中國經濟,1997年佈下「香港行政特區」的樁子,難道為的不是將來盤活中國的政治?  

今天的習近平,不能只坐享鄧小平打下的經濟樁子,而忘記了他打下的政治樁子;鄧小平遺留下的「兩條腿走路」這一句話,乃是他記取了毛澤東以權亂政的痛苦教訓,並且預見了中共的困境之下而淬煉出的警句。只盤活經濟而不盤活政治,等於是單腿跳行,中國政治必然權錢腐敗,人民必然見不到文明蛻化之日。  

中共接下來面對的政治體制挑戰,絲毫不小於當年鄧小平開放經濟之前的經濟挑戰。我們甚至可以說,開放經濟三十餘年之後,中國剩餘的經濟動力已經和僵化的政治體制惰性之間進入「死亡交叉點」,值此關頭,只有勇於顛覆性的制度創新,中國才有繼續發展的機會。一國多港的樁子已經打好了,所差的只是複製的勇氣罷了。

尾巴也可以搖狗

香港人千萬不要小看了自己,認為香港已經落入了「只有狗搖尾巴」的命運,事實上,香港的制度優勢、法治實力、公民素質三者加總起來是可以「尾巴搖狗」的。  

與其等待被決定命運,香港為何不以「一國多港」作為自己的政治底線,用10-30年的時間拿回自己的命運和世界地位?香港的律師團體和法院體系,在亞洲可說是首屈一指,只要這個群體不怯懦,加上中國內地的有識之士,加上共產黨不改革體制就「亡黨亡國」的大形勢,誰說這不是一條可能出路?香港雖小,但也在呼喚一位大政治家。  

然而,對於香港和北京,這個歷史機遇只有兩個時間節點:2017的香港特首選舉,2022的中共20大。過了這兩個村子,前面就沒有店了。北京及香港,你們得想好了。

(本文曾刊於:上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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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內武力解決台灣?

3個月來,小道消息盛傳,習近平必然在其任內「解決台灣問題」,文攻若失敗,就武攻。這種論斷,在台灣帶來了很大社會焦慮,也讓統獨氣氛走向兩極端,因為統獨都感到時間不多了,雙邊都開始以「抓巫」、然實則自殘台灣的方式,逼迫對方「出櫃」並形成陣營。是否會走上「武戰」姑且先不論,但在「統戰」上,台灣政界、媒體界的分裂式反應,證明台灣已經被中共打敗了。  

承襲本系列第一篇《2022中國選總統?》內提及的「習近平處境」,這兒提供一個看問題的框架,以分析「中共5年(10年、20年)內武力解決台灣」的可能性和可行性。  

首先得提醒幾個經常被台灣人忘記的觀點: 中國已經是大國,大國可能打仗,但絕不會因為忍不住氣而打架;只有小國才會因為忍不住氣就出手打架。  

打不打仗,絕對不是個軍事決定,而是一個政治決定;這不但包括了對美作戰、對日作戰,也包括了對台作戰。  

在未來 5-10年內,足以導致中共領導人拍板作戰的因素,只有兩個:(A)領導人的權位在國內面臨被反對派推翻的關頭,以對外戰爭來凝聚人心以自保;(B)整個中國共產黨面臨專政被推翻,以對外戰爭來凝聚人心以自保。這兩個因素,可以起於政治鬥爭,也可能起於經濟壓力。  

中共未來5-10年的外部挑戰,乃整個亞洲的區域圍棋,而非所謂「兩岸」之間的剪刀石頭布低級博弈。南海是中國國運的咽喉,釣魚島海域是日本阻撓中國海洋化的利劍,台灣海峽不過是一條支氣管,哪有冒著失去咽喉、不顧利劍穿心,而武攻一條支氣管的道理?  

台獨不台獨,不是「復興中國夢」的要素,也不是「完成統一大業」的要點(新疆西藏還未完成「真正統一」才是要點);台灣沒那麼重要。  

台灣獨立的真正殺傷力,在於中共黨內的反對派可藉此為由推翻領導人,或民間的整體怨氣可藉此為由推翻中共的一黨專政。  

壓制台獨力量,用「三合一」的統戰手段就足矣:政治上威懾與懷柔並存、武力恐嚇、經濟壓制。

台灣的大用

台灣的角色在北京眼裡,絕不是什麼「拿下台灣,完成統一」的目標;台灣人真的是太小看共產黨了,尤其是小看了習近平。台灣存在的現狀,在北京高手群的眼裡,就是如來佛掌中的孫悟空,任你翻十萬八千里,到了天涯海角撒一泡尿,最終還是發現不過是在如來的中指根部自爽了一番罷了。雖如此,孫悟空還是不時有用的,例如利用懲誡孫悟空來噁心、嚇唬唐僧,或引誘孫悟空身入險境制衡小妖。最終的大用,還可將孫悟空壓在山下,以平息天界群佛群魔對如來的鬥爭,或是將孫悟空賣個好價錢,換取如來夢寐以求的珍寶。  

因此,台灣的現狀 -綠藍惡鬥,統獨互唾,正是北京最樂意看到的,甚至是北京通過統戰的正負手法刻意維持的,幾乎到了孫悟空應聲就進葫蘆的地步。如同過去一貫,台灣就是北京用來調節國內外溫度的一台冷暖空調機,冷了不行,過熱也不行,總要隨著大環境的溫度用遙控器調節。唯一的一次遙控器失靈,就是2014年發生在台灣的318青年世代翻轉運動,但經過兩年,即使民進黨執政了,北京已經修好了它的遙控器。      

作為幻想小說題材,如果哪天台灣在中共壓力之下,突然達到共識對北京說,來吧,我們來談統一吧,條件是台灣所有政黨都可以到中國大陸進行政治活動,那可真會把中共嚇出尿來,就像電影「楚門世界」中的主人公找到了一輩子所處虛擬環境的出口,踏入真實世界,把楚門世界節目的製作人嚇出尿來一樣。或者,西遊記作者吳承恩畫蛇添足,外加一章描述孫悟空竟然找到了如來中指和食指之間的縫隙,走出了如來掌外,如來的驚嚇可想而知。

假的,都是障眼法

或許,以上的分析還不足以平息你對「5年內武力解決台灣」的擔憂。的確,生成惡夢感的「證據」太多了;從深藍人物的種種「你等著看」言論,到深綠人物焦慮下對中國的各種惡言,到國際政治學者的警言,到中國鷹派小報、「學者」的網上狂言,一直到美國藍德集團(RAND)的中美亞洲軍力消長的權威報告、美國政學界的「再見台灣」文章,在在都是證據指向「要對台灣動手了」。  

由於這些一般人視為證據的消息如此密集的出現,再加上2017、2022兩場中共政權生死交關的十九大、二十大不久就到來,台灣人開始相信「近期內解決台灣」是有心理基礎的。因而,進一步做出觀察和分析是有必要的。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大約三個月前,流傳出一份解放軍將領的內部談話,真假先不論,其中的戰略分析的確為行家所言。他的核心觀點:在佔領東海(釣魚台海域)之前,不可能對台灣動武,因為那是打草驚蛇的愚蠢戰略。缺少全局戰略觀的人,可能認為這個單一條件不足為憑,那麼,讓我分享另一件「湊巧」的事。不久前,一位退休的台灣高級將領說,「先打台灣?仗沒有這樣打的。因為先打台灣極可能牽動日本,而中共的兵力不足以兩邊作戰;即使兵力再強,也沒有主動將兵力一分為二的道理。中共不可能先浪費一兵一卒在台灣,要動,也是先全力動日本,再圖台灣」。換言之,項莊對台灣儘管劍舞得熱鬧,眼角所瞟的卻是沛公。

中國名嘴放話,對台灣就是好消息

我們都已耳熟能詳,中共的軍中鷹派和學界、媒體狂人近兩年來「張口就來」的狂言,從央視的軍事名嘴說「明天開戰,四天就能完勝日本海軍」,到「美國航母敢進南海,中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它擊沉」,到無知學者演講說「中國必須打台灣以在世界立威,因為男的不壞、女的不愛」,到最近中國微信平台上盛傳的「習近平談話:世界不管日本,中國就接管」(一週內就被中央刪文)。  

台灣對這些「信息」的受眾,包括為其廣為傳播的媒體,還不明白的是,這些解放軍名嘴,在中共決策層內頂多只是被排在十層之外的邊緣人,這才容許他們出來做些宣傳,如果所說的接近事實,老早就因為「洩漏軍事機密」被喀擦了。而那些叫囂得最厲害的小報如環球時報、小學者如金燦榮,距離決策中心恐怕二十層都不夠,捕風捉影、滿足部份中國人民的自卑而自大,在中國本土都為有識之士不齒,只有台灣把他們當作「政治風向球」來看待。可以說,他們的衣食父母其實不在中國,而在台灣。因此,他們的存在不足為奇,他們越起勁,事情越不會發生。哪天他們的言論銷聲匿跡,那才是台灣應該開始擔心的時刻,因為北京真動心起念的時候,不可能容許跳樑小丑們「無意間猜中國家機密」,而會把他們的言論一律喀擦。

美國權威軍事報告?

首先先擺正兩個觀念。其一,美國是全球超級強權,真正權威的報告都是著眼全球的,對於美、中兩國在亞洲地區的軍事實力分析,真正的論點都基於一個假設:如果一旦中國在亞洲區域形成軍事優勢,中國不可能只滿足於亞洲,而會一步一步的威脅到美國的全球優勢。  

其二,報告中即使提到台灣,其著眼點也不是台灣的安全,而是日本和韓國的安全。這就是說,台灣若有任何重要性,也是基於一個不安全的台灣將直接威脅到日、韓的安全。而日本的安全牽涉到美、俄之間的勢力消長,韓國的安全牽涉到朝鮮半島核子化的危險。換言之,如果能夠保障日、韓安全以及南海安全的前提下,以台灣作為交換籌碼不是不可想像的。  

最近美國藍德集團(RAND)發布的兩份報告,《美中軍事實力對比》以及《與中國開戰-想像不可想像的事》,一方面嚇壞了台灣的部份人(怕台灣是引爆點),另方面也樂壞了台灣的部份人(認為美國到時不得不保護台灣)。當然,這些都是有心理基礎但觀點偏頗的反應。  

這兩份報告,涉及台灣的部份,都是以東海戰爭為背景,時間點都在2025年前後,也就是藍德集團預測中國總體軍力可以抗衡美國的時段。報告的數據可信度,不是小小台灣的能力所可證實或否證的。不過,值得提醒的是,藍德集團乃美國「軍事工業複合體」(Military-Industrial Complex, 美國艾森豪總統所提出的警告)的核心組織,其亦有大量的「惡名昭彰」歷史,其中最大的歷史罪過,就是用「嚴謹」的報告說服甘迺迪總統,當時的蘇聯已經擁有500枚足以攻擊美國本土的洲際核子飛彈(事後證明只有四枚),而激出了隨後數十年的美蘇武器競賽(這大背景也促成了尼克森感到不結盟中國不行了)。藍德集團後來「將功抵過」,促成了美國用軍事競賽拖垮蘇聯經濟的大戰略。  

藍德集團此次是否重施故技,我們不得而知,中共方面,此時此刻肯定樂得看到藍德報告,因為這是美國人替共產黨背書-中國軍力要超過美國了,人民因而應該鼓舞,中共的執政合理性得到美國的背書了。中共無暇顧及的是歷史的後段-用軍備競賽拖垮蘇聯經濟的大戰略。

棋子的自處之道

看到藍德集團的報告,台灣既不應該傷心,也不應該鼓舞。因為,人家大國玩戰略、下圍棋,台灣只有在思想上步步為營的餘地。在大國棋局之下,台灣真正必須認清一點,而且只有這一點:台灣是美中日棋盤上的一顆棋子,不多也不少,就只是一顆貨真價實的棋子。台灣絕對,再說一次,絕對不能誤會自己也是棋手而胡亂移動自己的位置。棋子,定義上說,就是一個可被交換、可被交易的對象,而棋手們步步都在斟酌交換和交易的公式,怎樣交換才對自己更有利、更值得。  

台灣能做的、唯一的,就是測底的分析、瞭解各棋手的可能交換公式,A公式、B公式、C公式⋯⋯N公式,然後設法將棋手的公式導向最符合台灣利益的方向。這個功夫,必須時時做、隨時做,作為台灣人民,最應該問的問題是:政府有沒有在做這個功夫?做得到不到位?只要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是YES, 人民(尤其是立法委員、媒體們)就不應該追問細節,強迫政府洩漏國家機密。      

至於中共方面,武力攻台的計劃早在60年前就有了,不但有A計劃、B計劃,現在恐怕連Z計劃都完備了,且不斷「與時俱進」中。有攻台計劃不稀奇,沒有才稀奇。但如同前文所強調的,是否攻台、何時攻台,乃是遠遠超出軍事的政治決定。中共絕不可能口頭放棄武力攻台,即使「兩岸」簽署了「和平協議」,它也得留下武力攻台的但書。原因無它,就是前文所述的「台灣之大用」;好肉,只有放在冷藏櫃內,來日才能有大用,拿出冷藏櫃,幾天不吃或暫時吃不下,好肉就浪費了,為大政者,不會如此愚蠢。

黑天鵝會不會來?大象旁邊的瓷器店

讀者或許會問,如此說來,五年內武力解決台灣這檔事就不會發生了?5年不發生,10年呢?20年呢?  

只能這樣回答:如果世界大事能準確預測五年,那麼該去投資致富了。形勢,永遠比人強;黑天鵝,永遠存在。請回顧文首所說的「導致中共領導人拍板作戰的因素,只有兩個」,那裡面就充滿了黑天鵝,而且,凶險期間就在2017-2022之間,這與「習近平處境」有著極大的關係。  

海外許多中國流亡人士,斷言黑天鵝必然出現,而中共將「一夕之間垮台」,台灣也有許許多多人認為只要中共垮台了,台灣就除去心頭大患了,從此王子公主過著小確幸的日子。這一點,可能就是台灣人世界觀、歷史常識中的最大誤區。中國海外流亡人士作如此期盼,我們完全可以理解其背景和心情,但台灣社會必須瞭解,台灣不是中國,沒必要也沒有能力承擔中共垮台對台灣的後果。  

台灣就像一家瓷器店,隔壁住著一頭大象,你不得不隨時關心這頭大象的生理、心理健康,哪怕它不願意你去關心。對於大象的主人,哪怕是個惡主人,你也得謹慎對待,儘管他時時威脅放開大象闖進你的瓷器店。倘若在中國政局、經濟還沒有穩定之前,中共一夕垮台,或中國經濟一夕崩盤,泥石流的第一站就是台灣,這點台灣社會必須有清醒認識。

20、30年後

很多人會問,中共的政治、中國的經濟進入穩定狀態,對台灣有什麼好處?答案其實也很簡單:中美日現在都有嚴重的國內問題,大家都需要時間來修補自己的船,最好10年、20年不要發生大規模的戰爭。中國的政治、經濟,只要不惡化到狗急跳牆的地步,給予人民有20-30年的展望,台灣的軍事安全就無虞。 事實上,中國內部包括軍方,都心知肚明一個「一翻兩瞪眼」的風險,那就是,如果中日東海開戰或中美南海開戰,只要中國輸了一次,整個中國的民氣和民族信心就會「一夕回到解放前」、甚至心境回到1895年,政權可能倒台,經濟活力可能倒退30年。當下我們看到的中國對台的文攻武嚇,其實反映的正是其政治、經濟無法提供人民長期展望的側影;對台統戰,其實很大一部份也是為了對中國百姓統戰,硬漢姿態做給百姓看。  

20年後,30年後呢?在《與習近平聊聊台灣和中國》一書中,我已作出如下的詳細分析:(大意是)現在世界,每五年就發生一次世代翻轉,潮流不可擋,無論中美日,包括解放軍內部、中國14億人,20年就是四個世代,30年就是六個世代,誰知道四個世代、六個世代之後的社會面貌、人心走向?這其實是有證據的,一位新世代的中國學者告訴我,他默默的連續做了幾年統計調查,發現凡是到過台灣留學或自助遊的年輕人,都反對武力統一台灣,他們共同的看法是,「那麼好的一個地方,打它幹嘛呢」。      

當然,今天的新世代影響不了掌權的老世代的決定,但是,下個世代呢?再下個世代呢?就像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新世代,影響不了老世代蔣介石的決策,但到了八十年代的新世代,就比較能夠影響蔣介石下一代的蔣經國。依此類推,今天台灣的新世代對於今天的掌權世代,影響力就不可與當年同日而語了。這是大自然的規則、世界的潮流,馬列沒看到,毛澤東也看不到,但習近平的班子肯定看到了。

台灣的軍事備戰

有戰沒戰,台灣的自衛軍事力量都得充份;這就像一個人即使生活再簡樸,銀行裡也得有儲蓄是一樣的道理。這些年來,台灣的軍人形象被社會氣氛糟蹋的不成樣子了。軍人形象越不成樣,XX年內武力攻台的說法就越具有威懾力,兩者之間形成惡性循環。多位曾任關鍵要職的實戰將領告訴我,只要排除非軍事的政治干預、商業利益干預,發揮台灣最成熟、最擅長的軍事科技,不追求一些20年才能半生不熟的技術,集中力量於不對稱戰術,純粹就保衛台灣為目標,兵在精不在多,台灣軍事是可以達到足夠影響中國對攻台這件事的政治決定的。  

然而,他們所開出的上述條件,今天在台灣並不存在,而且許多方面是背道而馳的。這才是關心台灣安全的人士,包括一般民眾,應該猛盯不捨的,而不是僅僅盯死某位士兵是否被操勞致死,某隻小狗是否被士兵凌虐至死。要知道,因為士氣低落、訓練不嚴而致死的士兵人數,遠遠超過過勞死士兵的人數,而雄三飛彈被發射事件,若非台灣運氣好,距離黑天鵝事件也只有數秒之差。

真正必須擔心的黑天鵝

在以上的分析框架下,真正可能讓台灣措手不及的黑天鵝,將出現在上述的「中美日利益交換公式」內。讓我們再度試問:當亞洲區域形勢,也就是東海和南海形勢,不管因為何種原因,出現了「一翻兩瞪眼」的險惡狀態,也就是倘若中美日其中任何一方因為內部、外部因素被逼到牆角的時候,美國是先保日本、南韓,還是先保台灣?當南海出現中美軍事戰略對撞而波及台灣的時候,美國是先保南海還是先保台灣?  

前面說過,中美日現在都不想進行大型戰爭,那麼,依照歷史慣例,優選就是進行中美日三方都能勉強接受的利益交換了。你猜,在亞洲大棋盤上,足以讓中美日三方都嚥下一口氣的棋子在哪裡?沒錯,就是台灣人天天自我唾棄、自我矮化的「鬼島」。  

試想一種狀況:朝鮮的小金胖子同志,具備了五枚精準度僅有500米、但射程可達首爾和東京的核子飛彈,美日韓會怎麼辦?當然,美國可以先發制人、精準的幹掉這5枚核彈,但小金同志不是笨蛋,他一定會把其中幾枚部署在與中國接壤的長白山或鴨綠江邊上,而中國不可能允許在自己的邊界引發核爆,陰錯陽差之下,這其間引發中美大型戰爭的可能性是巨大的。何況,至今中國還牢牢把朝鮮握在自己手中,中國若停止補給,今天的朝鮮不但軍車開不動,連稻米青菜都吃不上,小金同志的哥哥也在北京的監管之下當備胎用。朝鮮,乃中國之禁臠,美國想碰,門兒都沒有。如果那時再恰巧某南海國家,例如越南,出來攪動南海平衡,整體形勢就更逼人了。  

不能打,怎辦?利益交換唄。中國以軍事行動或秘密任務保障朝鮮半島無核化,美日韓除了默認中國接收朝鮮北部礦產資源之外,還必須付出什麼戰略代價,才能換取中國的具體行動?當年鄧小平訪美後,即於1979年為美國代理了一場懲越戰爭,美國付出的代價是對中國的各種經濟開放,包括促成後來的WTO會員資格,從此中國搭上國際經貿秩序的列車,扶搖而上。那麼,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朝核威脅由中國去勢之後,事態變成美國出任文攻台灣的角色,而對台灣武嚇的角色繼續由中國扮演,如此中美日韓以「解決台灣問題」為代價,重造東亞格局?在這場景下,幾年武力解決台灣,就已經是個不相干的問題了。  

五年前,小金同志爸爸金正日還在世的時候,我曾為文三篇,預警「決定台灣命運的可能不是台北、北京、華盛頓,而是平壤」;這個可能的局面,今天依然存在,而且越來越靠近。

結論

台灣的自衛能力,在軍事、社會文化上各佔 50%。軍事上,台灣要自力達到讓中美日任一方都深切感受到,台灣雖然成事不足,但敗事卻有餘(足以影響中美日在利益交換公式上的考量)。這點,在政治方略上是可以辦到的。  

社會文化方面,台灣必須成為一個文明素質高,民主行為成熟、法治彰明、對國際投資、國際人才包容力極強的所在,對宗教、性別、非主流價值觀的包容力超乎尋常的寶島,令得對手投鼠忌器、吞下去就會拉肚子的一個先進國家。  

對於社會文化保台灣這一說,我好像聽到一些譏嘲聲了。  

但,會譏嘲就代表尚未心死,只是恨鐵不成鋼。哀莫大於心死,倘若心已死,其實是不會關心中共是否五年內武力解決台灣這問題的。這是篇長文,若讀得到這裡,即使對其理想有所譏嘲,其實也反應了內心的另一半是健康的。  

本系列的最後一篇,將討論「30年後的幾種中國」,請容下回分解。

(本文曾刊於:上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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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年後的三種中國

30年後,也就是2046年,那一年份的20歲青年已經可以望見長生不老,40歲的人的生命預期至少是140歲,而到時93歲的習近平,如果他的「核心」地位能夠保持到那時,在國家級別的醫療體系下,至少還有20年的餘生展望,「老年干政」的餘地和力道,乃今天90歲的江澤民無法望其項背的。  

關鍵問題永遠是:如果今天的統治方式不改,共產黨在2046年還能否保有「一黨專政」的地位?它還在不在?  

30年,長還是短?  

許多人回顧過去30年,也就是 1986-2016這段期間,會說:30年沒什麼呀,一晃就過,難道地球會顛倒,南極變北極,北極變南極?  

說這話的人肯定出生於1956年之後;從那時到現在的60年,世界雖然區域戰爭不斷,社會變遷不停,但卻是人類歷史上少見的平定期。一生能夠生活在1956-2016期間而未曾遭遇因戰爭、災禍而流離逃難的人,實在是人類三千年歷史中的天之驕子。  

顛覆歷史的事件,就像地震。8級、9級地震,都是長年被壓抑能量累積的結果,其先震預告期,不會超過一個月。

未來的30年,可不是過去的30年

把未來30年的變化,想像成過去30年的變化,實在是,嗯,有點懵懂。今天30歲的人,若把自己的30年經驗投射到幼子的未來30年的可能際遇上,那就會出大問題,很大的問題。  

過去30年的技術變遷、政治變遷、經濟變遷、生活方式變遷,即使你感覺再劇烈,也不過是「算數級數」下的變遷,而,未來30年,人類將進入百萬年來未有的奇變 -以「幾何級數」的速度變化;若作比喻,猶如轉眼之間,牛車發展成波音777、電報發展成為互聯網。     

30年前,所謂的「世代意識差距」(Generation Gap) 是以20年為單位,今天,世代意識以5年為單位。30年前,人類的標準壽命預期可能是70歲,30年後,應該至少是120-140歲(想想那對社會秩序、權力結構和人際倫理的衝擊)。30年前,四年投一次票的代議政治是世界的主流理想,30年後,它不可能再是主流追求。30年前,你的同事是人,30年後,你的老闆可能是機器人。

對未來30年中國的理解框架

因而,若要談「30年後的中國」這話題,我們絕對不能拿過去30年的經驗作為論說基礎,而應該用「捲簾法」,由30年後的世界景觀為座標,倒推至今日中國的現狀,探討中國現狀在未來30年會遭遇什麼樣的挑戰。  

當然,現狀是會有慣性的,尤其在中國當前這樣一個集權體系下。本文的分析框架,正是這樣一個聚焦於「慣性」和「顛覆性」之間的角力,以及角力下的各種可能。  

再來,傳統的「政治」、「經濟」、「社會」等等分科式的分析演繹,已經不適合作為未來30年的思維方式,對於全球皆然,中國也不例外。因此,我們必須打通科別的屏障,改用對當前動力的趨勢,形成新的概念,來看中國的未來。  

在進入「顛覆性」的領域之前,我們先來看看中華人民共和國在過去60年、30年間所形成的「慣性」;這慣性是如此的強大,使得許多人相信這慣性還會繼續統領中國30年,倒也不足為奇。多數人都是比較相信慣性的力量,惟歷史是從,這導致了「宿命論」。宿命論在今天的台灣尤其力量強大,它使得台灣人幾乎失去了「顛覆性創新」的能力,這個不幸,也是觸動我用「從未來看今天」的視角來推測中國走向的原因。

中國的強大慣性

以下所列舉的各種「中國慣性」,在過去所寫的七本書還有無數文章中,都有詳細的論述, 此處無法再詳述,僅能簡要列舉:  

(一)權本主義的慣性:2300年前秦政以來,一直至今,無論朝代如何更替,民族如何混血,所謂的「中國」,都是一個「以權為本」的生存結構;換句話說,人性中的其他基本要素如愛憎貪癡善惡,乃至儒教理想中的四維八德(禮義廉恥、忠孝仁愛信義和平),都像星系中的行星,圍繞著「權力」這太陽打轉,掙脫不了「權力」的引力軌道。  

從當年的「無產階級專政」、「計畫經濟」,一直到當下所謂的「國家資本主義」,都不過是「權本主義」的投射罷了。中共政權對西方所謂「普世價值」(自由民主法治)的憎惡,本質上就是「權本主義」傳統對上了現代西方的「人本主義」傳統。 「一黨專政」,不過是過去「朝廷專政」的現代投影罷了,只是把權本主義發揮的比過去任何朝廷更徹底、從首都貫穿到最遠的偏鄉,這是歷史上各朝各代做不到的。  

(二)「江山觀」的慣性:中國自古以來,奉承一個原則 -誰打下江山,江山就是誰的。兩千年來,這原則是如此的深入人心,連老百姓都默認(包括台灣「去中國化」了20年,即使有了一人一票,至今人民還默認國家資源就是「誰執政誰分配」,可見「江山觀」的威力)。    

「江山觀」導致了產權概念模糊,至今中國雖然形式上通過了「物權法」,但在飛漲的房地產下,屋主依然只有數十年的地上使用權,事實上屋主並無「產權」,產權依然是屬於國家的,而在黨國一體的現實下,其實產權就是共產黨的。農民的土地權就更不用說了,所謂改革開放30年,農民至今只有耕作權,而無所有權。  

中國經濟,約略65%還在央企和國企的勢力範圍內,而所謂的私企,還僅佔約略35%。但是,今天所有的「私人企業」(再說一次,所有的),只要成功到了進入了黨的視線,黨隨時可以在「權本主義」的手法下,接管或接收該「私企」。包括馬雲(阿里巴巴)、任正飛(華為)、柳傳志(聯想)、王建林(萬達),在其事業大到一定規模時,都曾公開表態說過類似的話:隨時準備將事業貢獻給國家。而在「江山觀」之下,中共家族在這方面從來不手軟。     

這就是為什麼中國的「私人企業家」瘋狂的移民脫產,或者引入外資以防身,或者境外上市的根本原因。連中共的幹部也都在做一樣的事情,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掌權在位多久。  

由於「江山觀」深植於制度和人心,中國內部不可能有真正的「市場經濟」,因為市場經濟的基石就是清楚明確的產權;沒有產權,就沒有價格,就沒有市場。現在人們所稱的中國「房地產市場」,本質上不過是「房屋XX年居住權交易」,而不是資本主義下的產權市場行為。由於這種誤讀,幾乎沒有一個西方的經濟學家看得懂中國的房地現象。  

(三)人治的慣性 :在權本主義和江山觀之下,中國只能人治,而不可能法治 (Rule of Law)。今天中國山寨西方已過期的「法制」(Rule By Law),從警察、檢察官、法官到律師都具備,表面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但本質上還是黨治,而黨治在本質上又是人治。在人治下,從高官到小老百姓,都懂得察言觀色和見風轉舵乃生活在中國的最基本生存功夫,凡是不屑這套功夫的人,輕則被社會遺棄,重則入獄吃飯。  

(四)民族主義的慣性:「民族主義」這四個中文字,始於19、20世紀之交,為梁啟超、章太炎、孫中山等人從日本借用而來;在這之前,只有「道統」的概念,表現在諸如「反清復明」、「反元復宋」、「反X朝復Y朝」等說法上。在大清朝鞠躬下台後,這個「反X復Y」的公式,不但頓然失去了「X」,連「Y」也都不見了,中國成了無頭蒼蠅。那時,西方的全球化擴張大舉蔓延至東亞,在「我者與它者」的強烈對比刺激下,「民族」這兩個漢字遂開始有了意義。其後,日本國在大東亞主義框架下入侵當時疆土還不明確的中國,人民才開始有了現代的國家觀念,「民族主義」才成為國家定義的一部份;民主主義與國家,變成了神聖的共同體。  

奠基於民族主義的「中國」,雖然很長一段時間內存在很多個政府,但後來彙整出一個世界承認的國號「中華民國」,英文稱為「Republic of China」。1949年,中華民國當時的執政黨,中國國民黨,敗於另一競爭黨,中國共產黨,而退敗至台灣島。原來同意隸屬於中華民國、但已經實質佔領中國的共產黨,並沒有沿用中華民國這個稱號,也放棄了曾經使用過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稱號,而改立新名「中華人民共和國」(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同時接下了中國民族主義的棒子。

如果共產黨當時接收了「中華民國」和Republic of China的國際承認的既有稱號,那麼歷史將改寫:中華民國政府還在中國大陸,而一個曾經執政但被打敗推翻的國民黨則實質統治台灣島。共產黨這一念之間的決定,造成了日後「消滅中華民國統一台灣」變成了支撐其執政合理性的民族主義下的無可退讓的核心任務,因為世界上怎能有兩個China?有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就不行有 Republic of China。

民族主義是個極好用的統治工具;「中華民國」和「Republic of China」稱號的繼續存在,其實對共產黨是有利的,它給了共產黨最堅實的執政合理性,一直到今天,共產黨還在用這民族主義理由統治內部、對外鬥爭。

世界潮流中的顛覆性元素

談過了慣性,讓我們來看看未來30年將發生在中國的顛覆性元素。這裡值得一提的是,許多人在慣性思維下,認為台灣難逃這些中國慣性下的宿命,而成為下意識的宿命論者。但,那只是對未來30年世界變化的無知所致,一旦意識到了未來30年人類將經歷一場十萬年來未有之變局,宿命論者的看法便會不一樣了。『你看,川普不是當選了嗎?美國即將面對一場兩百年來未有之變局:-)』   

所謂「顛覆性」並不是專指顛覆共產黨政權的力量,而是指整個人類誰也逃不脫、打破舊秩序的大趨勢。形勢比人強,中國的整體形勢比習近平一個人強,而世界的形勢比中國一個國家強。凡是作用力,必有反作用力;中國(或任何其他國家)的慣性越強,顛覆性的作用就會更強。  

未來30年中國繞不開的「顛覆性元素」:

(A)信息的對稱,來勢迅猛:  

當人人都能夠快速的得到同樣的信息(包括謠言),傳統的金字塔權力結構將不可持續;從中東的阿拉伯之春一直到美國眾多的「地下媒體」(非主流媒體)將川普推上總統寶座,在20年前都是不可想像之事。  

信息對稱的結果就是權力的「去中心化」,這在商業上已經非常明顯(Uber 不需要車行,淘寶網不需要中心發貨倉);在政治領域,「去中心化」也是遲早阻擋不了的潮流。一黨專制的中共正在努力抵擋這個潮流,試圖在世界20%人口的中國境內打造一個封閉的政治信息網,目前看來似乎「成績斐然」,但是這情況絕對維持不了十年,甚至五年。其中道理有二:其一,前述當今世界的「世代意識」已經進入五年一世代的速度,將來可能更快;幾個世代之後的中國青年,勢必會不滿足於這個與世界信息對稱背道而馳的「信息孤島」。其二,中國民眾目前容忍政府的信息管制,心理底層其實是有一個「社會契約」支撐的:你(共產黨)讓我賺錢,我就放棄政治自由,哪天我賺不到錢了,我就要求恢復政治自由。而,中國經濟已經進入下行的L型;這個社會契約的基礎很快就會鬆動。  

中共所仰仗的「權本主義治國」基礎,終將被信息對稱化的技術和潮流侵蝕到無以為繼的地步。信息對稱使得獨裁、集權不可能,就像信息對稱使得商業壟斷不可能。這也是中國兩千年來未有之變局。  

(B)世界秩序的典範轉移(Paradigm Shift)  

二戰後的世界秩序,以「美國模式」為首,紅火了50年。現在回過頭看這50年,其主軸有二:    

……以美國的權貴菁英,結合各國、各種主義下的權貴階層,共舉「全球化」的大旗,打造經濟、政治、軍事「生命共同體」,本質上是一個收刮全球平民的幫派俱樂部。全球的大部份資源,不分國界、不分主義的在這群權貴菁英和他們的機構所做出的決策下流轉。在「超級階級」(Super Class, David Rothkopf)這份調查研究中,這一群權貴菁英,全球只有6000人。關鍵問題還是,世界資源包括權力金錢,在「超級階級」之間形成了封閉的流轉系統,只有小部份經過所謂的「涓流效應」(trickle down effect)到達平民手中。  

……將「普世價值」的理念(民主自由法治)一魚二吃,一方面奉其為人類有史以來最佳的和平穩定機制,另方面用以維持以美國為核心的世界秩序。由於普世價值的雙面性:實現公義人權的理念,以及實務上用以緩衝平民對權貴階級的敵意,近年來有人提出「人道帝國主義」(Humanistic Imperialism)的概念,意即用人道、人權為名,打擊和收刮不服從美國世界秩序的國家,例如美國的進攻伊拉克,法國領頭的NATO轟炸利比亞。此二事件背後的骯髒政治運作,以及後來ISIS因此壯大的前因後果,在此次希拉蕊被維基解密揭露的郵件中都已公諸於世,對川普的當選頗有助益。  

在信息對稱潮流下,世界秩序的典範肯定出現根本性的轉移。雖然我們還不知道下一個典範長什麼樣,但肯定不是許多對中國「權本主義」傳統戀戀不忘的人所奢想,「中國模式」可以取代「美國模式」。  

從文明素質和自我檢討能力來看,新的秩序典範出自歐洲的可能性比較大。或者,新典範的基礎將出自新一代的科技企業;如果把當今世上的頂尖100家科技新創企業的領導人聚集一堂,他們之間肯定對未來世界秩序的新典範具有某些最大公約數。這些最大公約數,必定包括以下:去中心化、去威權化、不分階級不分賢愚的信息對稱、人際信用(credit)及信任(Trust)的機制化、跨國、跨界的大數據知識化、基於與人腦協作的AI深化、共識機制的直接扁平化(去代議制)等等。  

諸如此類的世界新秩序典範,都是一把把刺入中國「權本主義」心臟的利劍。基於權力金字塔運作的中國政府、社會,其「模式」絕無可能成為未來世界秩序的新典範。 相反的,中國過去30年的經濟成就,主因就是搭上了西方經貿舊秩序的便車,既然是搭車者而不是駕駛者,當舊秩序翻車時,中國也會像其他搭車者一樣甩得鼻青臉腫。  

(C)人口及壽命帶來的顛覆性  

二戰後,地球上出現了兩個人口超過10億的單一國家:印度和中國。印度人口雖多,但結構上它是聯邦制,由29個民選邦組成,就像一艘有29個隔水貨倉的大船,即使遇上大風浪,也不至於所有貨物滾向一邊,重心失衡造成翻船。相較而言,中國是數千年來未變的「中央/地方」體制,政策一條鞭的直到鄉里。當下在一黨專政下,這個權力不分倉的「通倉體制」可以「集中資源辦大事」,然而一旦環境胚變,導致翻船的也是它,所謂的集中資源可以載舟,集中資源也容易覆舟。  

執政的共產黨面臨的兩難已經火燒眉毛:若政治權力、國家資源分倉,那麼一黨專政就會破功,但若繼續一條鞭管理到底,一旦政令不出中南海或哪個環節出現停滯,整個國家就會系統性失靈。事實上,2016年的中國就已經處在這個兩難的局面:不全面打擊貪腐,國家機器就徹底敗壞,但一條鞭打擊貪腐一旦全面化,中層人員就進入「多做多錯、不做不錯」的賴皮狀態,國家機器就停滯。造成的結果就是,體制內人人決策向上看,一直看到中南海,一直看到十個指頭數得出來的最高領導人。  

一個13.5億人口的國家加上一條鞭的管理,這頭人類未曾見過的巨獸,還能維持體內循環多久?一個不過二十萬人的企業,尚且要用分公司、子公司的體制才能維繫,何況一個八千八百萬黨員、四千五百萬吃皇糧的公務體系,怎可能用一條鞭來保證效能和效率?  

對中共一黨專政的終極威脅,其實來自人口,以及如此龐大人口內的「世代意識翻轉」。一條鞭進行到底,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政體必須轉向新典範,這也是習近平難眠的主要痛苦之一。  

中國人口的預期壽命,將使得問題更加複雜化。如同共產黨一再自豪的說,過去的改革開放已經令得7億人口脫貧,兩億農民進城。中國的醫療體系固然問題重重,壓力巨大,但是醫療水平逐步在提升,這也是不爭之事實。在未來30年間,中國人的平均壽命期待值,即使進步較慢,應該也至少有世界期望值的八成,也就是100-120歲之間(視出生年份),想想那對中國經濟、社會的衝擊。固然,這種衝擊是世界性的問題,當下越富裕的國家,所受到的「長壽衝擊力」會更強。  

據中國學者估計,中國的人口大約在2025年會到達巔峰的17億,然受開始縮減。17億人的壽命預期值,即使只比現在提高10%,就等於需要相當於當前壽命預期值下、養活19億人的生產力、醫療教育資源、環境條件,這絕對不是一黨專政一條鞭決策體制所能應付的狀況;而照目前醫療科技的突飛猛進下,十年之內人類可以解決癌症等致命病,也可以有效啟動防老化的體內機制,到時單單中國人口的壽命提升,就可能拖垮國家。形勢比人強,中共當前的體制,不改不可能了。

在「慣性」和「顛覆力」相互拉扯之下,中國走向何方?

以上所列舉的慣性和顛覆力,若要深挖掘,肯定還有許多可以分析,但作為一個思考框架,這些應該就足以表達「未來30年不能用過去30年的經驗來推論」這個概念了。  

在以上的視角下,達到的一個關鍵結論就是:中國的政體不改不行了,否則,國家機器輕則停滯,重則散敗(當然,讀者也可以不同意這結論),而世界潮流留給中共一黨政體的時間不超過30年,甚至不超過10年。  

在慣性和顛覆力拉扯的未知後果下, 30年後的中國會成什麼樣?我個人猜測,以2016年的現實境況為出發點,未來30年間,中國會有以下機種可能:

第一種中國:秩序發展的中國

以習近平為核心的領導班子,深切意識到過去的慣性已經無法維繫國家了,而開始誠實、坦然的面對世界潮流下的各種顛覆性力道,開始尋覓舊慣性和新顛覆力之間的最佳可行平衡點,用「破壞性創新」的思維,對現行政體做出根本性改革。  

視黨內權力鬥爭的勢力消長,用五年時間(也就是20大之前),通過修憲推行實質上的「大總統制」(名稱不重要,內涵才重要)。在現行憲法框架下,只需要做兩個動作,就可以達到這目的:其一,修改憲法前言,淡化前言中一黨專政的意涵甚至去除;其二,將2015年人大頒布的「國安法」納入憲法主體條款。(詳見本系列第一篇《2022中國選總統?》  

13.5億人口加上960萬平方公里,其中的錯綜複雜,不是小小的新加坡或台灣的外來經驗所可解決的。(湯森路透)  

在爭取民心的配套改革上,實施縣級以下的真實一人一票差額直選,這樣做不至於動搖中央的地位,同時買到了八成的民心。因為在今天中國,絕大多數的小民並沒有推翻共產黨的心理準備,他們更在乎與自己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選賢與能」。  

城市內的知識份子和中產階級,他們可能不會滿足於上述的步驟,而傾向於更激進的改革,焦點將落在參政權上。因而,對於他們也必須提出一套相應的參政機制。過去,共產黨用「吸納入黨」為策略(如江澤民的「三個代表」思路),但那已經徹底失敗。今天,這群為數不少的人已經對「體制內改革」完全失望,而企求改革力量來自體制外。一個作法,便是在前述步驟進行得差不多的時候,提出「一黨主政、多黨制衡」的理念及方案,也就是有條件的開放小黨,使得憂國之士也有參政的權利和途徑。  

強大的「權本主義」慣性,還有共產黨強大的「江山觀」並不會因為上述做法而消失。因此,從嚴治黨和打擊黨內腐敗的動作會持續下去,但日以繼夜的打腐,幹部及家族的激烈反彈也會演變為另一種不可承受之重,因此,必須有利益機制化的對策:如何在制度下讓你有權、讓你有錢,而不影響國家的發展。換句話說,過去的權錢交易是在暗地進行,因而稱作「腐敗」,以後得把權錢交易拉到檯面上來,並且轉化為生產力。  

因此,中國的經濟利益結構,可能由現在的「國有」、「私有」二元格局(反正那也是掛羊頭賣狗肉的概念遊戲),逐步轉向由大約500個大小家族(或勢力圈)寡頭壟斷的格局。中國夠大,幾百號寡頭壟斷集團之間相互競爭,也能形成某種「準市場」的合理性和效率。在權本主義和江山感的強大慣性之下,純粹的市場化是不可能的,能夠做到數百個寡頭集團之間的競爭機制,大概也就是極致了。但話說回來,今天全球的經濟,不也幾乎就是數百家集團之間的寡頭壟斷競爭嗎?  

在這樣一個「秩序發展的中國」情境下,中國對台灣會採取什麼政策?台灣應該如何對應?這個「大哉問」,作者在《與習近平聊聊台灣和中國》 一書中有進一步的詳細論述,此處不贅。

第二種中國:一國多港

上述第一種情境,許多人會簡單的把它稱為「李光耀模式」或「蔣經國模式」,但事實上,13.5億人口加上960萬平方公里,其中的錯綜複雜,不是小小的新加坡或台灣的外來經驗所可解決的。  

中國有沒有「內生經驗」可以用來應付這個千古難題呢?我認為是有的,那就是香港經驗。世界上有一批人,包括學者和政治家,認為中國只有裂解成幾塊,才可能解決其問題。但在個人觀察下,中國幾千年來的「皇朝統一」慣性,是有其地理因素的,相信夠格的歷史地理學家,若詳細研究比較歐洲、中國、美國的地緣特性,應該可以印證我的個人經驗。然而如前所述,若中國繼續其權力集中、一條鞭治理的方式,中國是沒有前途的。眼前,中國其實有一個千古難逢的機會,足以在「皇朝統一」和「必須分裂」的兩極端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也就是結束數千年來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歷史詛咒。  

這辦法就是「一國多港」-中國大陸全面香港化。  

換句話說,就是把香港視為一個「自治邦」(而非現在的「特別行政區」),將香港的「基本法」和「間接選舉制」映射到中國各個省份,真正體現中國國號中「共和」二字的精神。在這方向,可以參考印度、德國、瑞士的聯邦體制。  

香港經驗,算是中國的內生經驗,也是中國社會已經相對熟悉的經驗,足以大用。這一可能性,需要專文論述,此處且先打住。

第三種中國:脫序的中國

一言以蔽之,就是共產黨「義無反顧」的把「權本主義」、「江山觀」、「一條鞭治理」的歷史慣性進行到底,用暴力消弭所有世界潮流下的顛覆性元素,打壓國內的世代翻轉,以法西斯的作風面對來自世界的挑戰。  

在這境況下,等不到30年,即使從嚴治黨,國家機器也會徹底失靈,經濟生產力下滑到無以維持十幾億人民的發展,越來越兜不住的民族主義只能靠軍事形象支撐,軍費開支飛漲,而同時國內維穩(包括信息控制)開銷遠超軍費。  

萬一在這段期間,共產黨由於黨內鬥爭、國內社會壓力而走上「通過對外戰爭以鞏固執政合理性」的民族主義險棋,一個閃失,中國人民的信心就可能「一夜回到解放前」,甚至重返大清末年的思想四分五裂狀態。  

如此,到了2046年,也就是建國百年的前三年,十幾億中國人民對共產黨的歷史評價只會剩下一句話:看你們把國家搞成了什麼樣子!

改革政體的經濟成本

以上所述的三種可能,沒有一條路是平順的,也都是不便宜的。用經濟學的概念來表述,中國想從「權本人治」轉向 「人本法治」,其交易成本極其巨大。換個方式說,從金字塔權力結構到分散型權力結構,坦白說,不見得是中國的經濟能力負擔得起的。  

然而,中國沒有其他選擇,這經濟代價是一定要付出的。問題在於,這一大筆經濟代價,是要花在第三種脫序的中國,還是花在前兩種中國的路徑上?  

今天的決定者是習近平,但無論決定者換了是誰,要做的決定,本質還是一樣的。

(本文曾刊於:上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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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問題在於世代意識翻轉!

同性婚姻立法帶來的社會爭議不同於以往,它的本質不是藍綠,不是民粹,不是階級,而是世代!

2016-2017之交的這場事件,可以說是台灣的「世代意識翻轉元年」,它對台灣的未來是一個好消息,但對許多人它也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過去20年主控台灣的藍綠分裂、民粹主義、階級意識,將開始逐步退場;對部份人(甚至是多半人)的壞消息是:世代的意識翻轉,不同於過去的二十年才翻轉一次,而正式的邁入「五年一翻轉」的事實。

當然,世代意識急遽翻轉的跡象,不始於這次的同性婚姻立法事件,在三年多前的洪仲丘事件時已現端倪,只是當時人們把它視為一場義憤事件。隨後兩年前的太陽花學運,人們把它視為一場青年政治運動。當時我曾斷定,那是一場披著政治抗爭外衣的青年世代翻轉事件,並警示國民黨、共產黨不要誤判了事件本質,同時也提醒民進黨不要高興太早而混水摸魚。當然,政治人物在這種事情上總是愚昧的,他們都付出了愚昧的代價;國民黨失去了政權、共產黨進一步失去了台灣對他的剩餘信心,而民進黨一直到今天取得政權後才開始付出代價。

砲打浪頭;昧於本質

簡單的講,世代翻轉如海浪,而不是「起義」,但政黨們和掌握社會權力的保守「大人」們,總把事情看成是一場「敵我攻防」,拿出堅守碉堡和「擒賊先擒王」的砲轟戰術,以為把幾個「帶頭者」打倒或駁倒,事情就過去了。誰知,這次來襲的是水,即使把眼睛所見的幾個大浪頭擊碎,水分子很快的又拱出新浪頭,繼續擊碎新浪頭,只會使得水分子的推力變成海嘯。

在新科技、新媒體帶來的「信息快速對稱」助力下,形成新共識、新認同的速度,已經從過去「蝸牛式傳播」下的每二十年發生一次,提速到了每五年發生一次。舉例而言,上世紀80年代所做的市場統計,年輕人的流行(從喇叭褲到緊身褲,從面妝方式到頭髮染色),需要花平均17年才能感染到「大人」身上;也就是說,1980年的青年流行或認同的價值,要等到1997年才會出現在「大人」的身上。但這種「感染期」已經越來越快,才不過風生水起不到十年的臉書,已經開始被美國青年拋棄,因為那是「爸爸媽媽、哥哥姊姊」才用的古董級社交工具,蘋果公司的iPhone 也面臨同樣壓力。在亞洲的台灣雖然步調比較慢,但是現在50歲的人開始把頭髮染黃、染雜,也已經被70歲的人接受。

沒資格做「老傢伙」

全世界青年世代翻轉,不論表面上是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宗教的、性別的,底層都有一句共同的、但基於對「大人」的殘餘禮貌而沒叫出來的一句話:「要現在,要未來,別企圖把歷史的鏈球綁在我腳上」。 這還算是禮貌的表述,如果不講禮貌,這句話應該說成:「他X的,別把你們老傢伙的那些鳥事、鳥規矩強壓在我身上,我不吃這一套」。

超過40歲被說「老傢伙」而不爽的人,其實真的不要不爽,因為在「五年一世代」的趨勢下,「老傢伙」指的其實不是你。記不記得,反課綱的高中生,要求記者不要把他們說成是「太陽花」?而陳為廷憤怒退出時代力量,因為「玩不過那些老傢伙」,指得可不是老綠男或老藍男,而是年紀差他沒幾歲的黃國昌、林昶佐等「老傢伙」。今天超過四十歲的人,根本沒資格被高中生視為「老傢伙」,因為我們根本不在他們的地平線視野中。

今天,早已不是1930年代的五四運動時代,青年學子上街抗議老政客;甚至早已不是台灣當年「中壢事件」、「高雄美麗島事件」時代的青年抗爭老人政權的年代。今天的青年世代(還有接下來的所有世代),核心價值觀是「要現在,要未來,別企圖把歷史的鏈球綁在我腳上」。今天挺同性婚姻立法的25歲青年,五年之後將會受到下代(今天20歲)青年的巨大世代譴責壓力,雖然我們還不知道那壓力將是哪方面的。

翻轉動力是樸素的,不需要神聖理由

言論自由,生活價值也是自由的,對於贊成和反對同性婚姻修改民法的兩方,我們都予以尊重,並也應該要求他們雙方之間相互尊重。但是,當事態被提高到「大是大非」、「人類價值」、「社會秩序」、「什麼是愛」、「台灣前途」的神聖高調層次的時候,我們不能忽視世代翻轉的樸素力量,那就是「我要現在,要未來,別企圖把歷史的鏈球綁在我腳上」。

行政院公聽會上,我們看到正反雙方發言最激烈的都是「大人」,他們從邏輯、知識、科學(還有偽科學)、大是大非、人權公義、倫理道德的鳥瞰視野來各抒他們所「代表」的己見。那麼,誰代表了世代意識翻轉的樸素而不神聖的動力?場外,還有民進黨、國民黨的老政客們在苦思各種能夠「帶動選票」的搓湯圓方案,真是「食古不化」。

喜歡不喜歡,準備迎接新世代

這裡雖然以同性婚姻立法為案例,但是道理及於所有有關台灣社會的各種議題,只是世代意識翻轉的力道還來不及擴散到那些議題罷了。等到問題一個一個爆出來時,那都不是邏輯、知識、科學、曉之以理、誘之以利、動之以情等等方法所能應付的了的。至於還想用「碉堡防禦」、「砲擊浪頭」、「殺一儆百」等等「敵我攻防」手段處理爭議者,不管是政客、大官、家長、老師、校長,「大人」們就準備付出巨大代價吧。

世界變化之快速,已經不是關在台灣島上的「大人」們(儘管他們經常用公款或優退休金出國)用他們的各種歷史成見所能面對的了。今天他們擔心他們的「孩子」(30歲以下在台灣都被稱為孩子,這又是世界奇觀之一)將來的工作被移民搶走,最多只擔心到孩子的工作被機器人搶掉,殊不知他們的孩子將來的老闆可能就是機器人。他們的世界觀已經定型,殊不知全球人類的世界觀正在快速變形重組。他們真正應該擔心的,不是世代翻轉下對父母(或者應該說「雙親」XD)的世界觀的衝撞,而應該是「孩子」們缺少衝撞世界觀的能力和空間。

願賭服輸就是好世代

再說句刺激的。「性解放」已經是歐洲70年代、美國80年代、日本90年代的用語了,新世代現在只有「性平權」、「身體是自己的」的觀念,沒有「解放」的觀念。世代自有世代福,當然,世代也有世代慘。是福是慘,願賭服輸的都是好世代。台灣最缺的就是「願賭服輸」的精神,只要有此精神,東山可以再起;無此精神,金山銀山都會耗空。不止同性婚姻立法這件事,在台灣所有其他重大議題上,讓「孩子們」自己下注賭一把吧!否則,整個台灣,包括「大人」和「孩子」,都將失去應變及自我驅動的能力,看著世界絕塵而去。

(本文曾刊於:聯合報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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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中國選總統?

2015年習近平把國慶閱兵由10月1日挪前至9月3日時,我曾為文:

「據可靠人士透露,在上任之初,習曾經對貼身智囊團表述過一個意思,他認為蘇聯的改革方向是對的,但是過程是失敗的,因為太倉促、太粗糙,導致了蘇共的垮台。前後歷經了哥巴契夫、葉爾欽、蒲亭三任的來回折騰,因而弄到今天的樣子;吸取蘇聯的教訓,他需要二十年的時間,細緻但一鼓作氣的改革體制到位。  

在總書記十年任期制下,如何連續執政二十年?其實只要權力鞏固,就沒有不可能的事。今年(2015)七月剛通過的「國安法」,將習所創建的「國安委」直接拉到憲法下的第一級別地位,法源甚至比「一黨專政」還要紮實。在此結構下,日後其實只需掌握國安委主席以及軍委主席兩個地位,就可以是國家的實質領導人,就像一個公司的董事長。新任的「黨總書記」一職,可以被降級成為類似CEO的角色,

至於「國家主席」,可以僅是一個榮譽職。消息人士說,本來習有意在2017年「香港模式」成功後,於2022年二十大推動「香港模式」的全民(間接)選舉,但「佔中事件」徹底打亂了這方向的步驟,在中國全境實施「香港式全民(間接)選舉」的想法胎死腹中。」      

該文(後收錄於《與習近平聊聊台灣和中國》,八旗出版社)刊出後,至今僅僅一年出頭,習近平的一連串動作與書中所論合節合拍,從將七大軍區改制為五大戰區、以直屬國安委的改革小組架空常委集體領導制、淡化國務院,一直到最近的以賄選名義撤除遼寧省619位人大席位中的523人,都在朝著上述「董事長制」移動(也就是近來所言之「總統制」)。

軍區改戰區,除敵又能戰

每一個大動作都是有鋪陳意義的。軍區改戰區,除了藉以移除反對派,將解放軍的權力結構往「習核心」移動,還有實際的對外作戰意義。原來軍區的指揮體系乃「槍彈分離」,也就是作戰部隊和後勤補給是割裂的,用來維持內部穩定還可以,但是用來對外作戰卻是完全不行的。改成戰區體制後,每個戰區都有完整的作戰能力,若以企業經營來做比喻,這等於就是解放軍這個大公司,全面的由「分公司制度」轉向「子公司制度」,子公司業務獨立,不必事事掣肘於總公司的補給。這個大動作,一方面反映了中國在為未來的國際作戰做準備,另方面也顯示習近平對自己中央軍委主席地位的信心。

權力集中無懸念=二十年連續穩定乃必須

以直屬小組架空常委集體領導制以及國務院這動作,可以有兩種不同的解釋,但目前還看不清楚最終目的何在。一種解釋是,習近平已經鐵了心認為,只有更集中權力,才能延長共產黨的生命,爭取由共產黨來緩步改造中國的時間。另一種解釋,就是他試圖直接改造共產黨,縮短改造中國的時間。  

這兩種解釋之間,具有三個最大公約數,那就是:

(一)權力必須集中於他直接領導的班子,江澤民時代的類似大清末年的「八旗各管一攤」的集體領導、「旗漢分權」(指的是紅二代和非紅二代)的局面必須剷除,這點毫無懸念;

(二)中國的政治、經濟問題已經糜爛到了生死邊緣,不論是他本人還是其他任何人,都需要至少二十年的政策連續穩定性,才有可能挽狂瀾於不倒。

(三)無論何種解釋,「清黨」都是必要的條件。   而這兩種解釋的差異點在於:在第一種解釋下,他仍然相信只有由中共重拾絕對的「一黨專政」才能救中國,而在第二種解釋下,他相信只有在中共由「一黨專政」往類新加坡式的「一黨主政、小黨平衡」局面,才能救中國。  

習個人的主觀意願,在2017年的中共十九大時就可看出,甚至提前在今年十一月召開的十八大六中全會中就會透露端倪。然而,評斷中國,我們永遠不能排除「形勢比人強」這個要素。也很有可能,在當前的政治、經濟壓力下(尤其是經濟壓力),習必須放棄他個人的主觀意願,而隨著形勢走,摸著石頭過河,最終出現完全出人意料的結局,也是可能的。

董事會領導?還是董事長領導?

當下的整體形勢,可以說是贊成「集體領導派」和贊成「董事長制」(也就是所謂的「總統制」)之間的生死鬥爭。但千萬不要誤會了,所謂的「集體領導派」,其中以中國命運為理念的人,至多不會超過20%,其他的80%的出發點還是保護自我權位和既得利益,並不具有任何真正的高尚性(如同前述,這批人可以用中國發展為由,敢做出動搖國本、陷中國於萬劫的政治、經濟動作)。我曾玩笑的說,在中共執政之下,二十四史中所曾發生過的事,都可能再發生。今天,鬥爭就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虛虛實實的鬥爭動作,台灣解讀須謹慎

打著「集體領導」旗幟的力量,主力當然是江澤民系。早就盛傳的江系三常委:張德江、劉雲山、張高麗,這一年來反擊的動作頻頻,已經到了「不惜動搖國本以保位」的地步;不斷流出的資料幾乎已經可以證實,打亂習近平佈局的香港「佔中」事件,極可能就是張德江所激化而出,旨在引誘習近平動武鎮壓,而去年六月兩次股市「熱熔」事件,據身歷其境的操盤手透露,也是某方力量的「經濟政變」所致。  

而劉雲山所掌中宣部旗下的民族主義小報,環球時報,於台灣蔡英文總統就職前所發布的「民調」稱「有85%的中國大陸民眾支持武力統一台灣,其中有58%認為五年內是武力統台的最佳時機」,於發布兩週後受到「網信辦」(習直接領導的小組之一)嚴厲斥責,稱該文章「嚴重違反報導紀律」並造成「不良政治後果」,勒令環球時報在一個月內進行整改。  

從現在到2017年中共十九大之間,北京所「發布」的對台政策,其中的虛虛實實,台灣必須細緻的分析,不但要注意到其中的中共內部藉著台灣議題鬥爭的成份,還得區隔出該發言的目標受眾是誰?話是說給蔡英文聽的?給民進黨聽的?給台灣人民聽的?給黨內政敵聽的?給美國、日本聽的?還是為了轉移其國內人民對「外國」(美國日本)的憎惡而說給自己人民聽的?從現在開始,台北對北京的對台發言,最好至少等三天再做反應,非必要時甚至不予理會,這才能顯示台北的成熟。

橡皮圖章也可能不再橡皮

而最近以賄選名義撤除遼寧省619位人大席位中的523人(比例高達85%),也可視為習對人大委員長張德江的示警。中共何處不買官賄選,繼「選擇性反腐」對象從卸任中央常委、中央政治局、部隊、省級領導、國營企業之後,也是時候該對人大(人民代表大會)下手了,因為,如果要改為「董事長制」(總統制)的話,程序上還是得由人大進行選舉,此時此刻,對一貫被稱為「遼寧幫」的遼寧省人大下重手,足以殺雞儆猴,以免人大成為反習基地。  

曾任天津直轄市市委書記的鄧小平女婿張高麗(鄧楠之夫),也難脫去年8月13日的天津大爆炸案之責任,因為習近平已定於數日後赴天津開會。外傳張高麗很後悔當時「上錯船」,可能於今年馬上要舉行的六中全會中辭去常委職務,如果此事發生,那就代表習又贏得一場關鍵戰役,也代表戰爭提前開打。

換湯不換藥也沒用

即使2022年的二十大期間,習近平改造共產黨為董事長制而「選總統」,那也不足以維繫中共未來30年的執政;習近平若想中國共產黨在他的手中留下真正足以為後人稱道的歷史地位,還需要設計、執行許許多多的配套政策,不但換湯、還得換藥。篇幅所限,這些配套的經濟、政治措施,請參考筆者《與習近平聊聊台灣和中國》一書中的詳論。  

至於最近盛傳的「中共將在五年、甚至兩年內武力解決台灣」說法,在上述的「習近平處境」之下,究竟具有多少可信度,虛實成份各自為何?本專欄下期將提供分析與看法。

(本文曾刊於:上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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