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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兵家必爭之地」的時刻到來?

我今天是抱著無比沈痛的心情寫下這篇文章的。多年來,我嘗試由各種角度點醒台灣社會,有時用分析,有時用比喻來開腦洞,有時用幽默,有時用諷刺,偶爾用斥責。但時勢演變至今,恐怕只有沈痛的手術刀,才或者足以喚醒沈睡的平民和裝睡的菁英。而且,這還只是或者。

熟悉我的讀者知道,我採用的議題幾乎無所不包,從世界大局到台灣內部的茶壺風波到抽象的理論話題,用意無非希望不同背景、層次的讀者能夠從自己關心的事件中感知到同一件事:台灣的安全固然可試圖部份靠他國,但台灣的主體性(國格)只能靠自己;自己僥倖輕佻以世外桃源心態麻醉自己、基於舊情綿綿和舊恨綿綿式樣的內鬥,台灣不會產生主體性。主體性缺失的台灣,不管在哪個國號下,在國際現實政治中,台灣終究只會剩下一個價值:地緣因素下的兵家必爭之地。

迅雷來時總不及掩耳

現在,兵家必爭之地的時刻,已經山雨欲來風滿樓。而沈睡的平民還無知無感,裝睡的菁英以為自己已經做好求全準備。但是,這篇文章的用意並不在你是「平民」還是「菁英」,因為那一點都不重要,關鍵在「睡」這個字,不管你是在沈睡還是裝睡,迅雷來時都是不及掩耳的。

「睡」的涵義,包括以下九條。由於每一條過去都有大量相關的文章,此處僅作條列,關心的人麻煩請自行回溯了。

1. 所謂「兵家必爭之地」,就是只要是「兵家」就必須置你於控制之下;中共是兵家,美國是兵家,日本也是兵家。至於俄國、歐盟雖然地理上離台灣較遠,但是如果局勢擴散到全球,他們也是兵家。

2. 兵家必爭之地的自保,是需要自己人流血的,這點,可Google參照過去兩文:《一個保證破壞氣氛的問題》,及《美國何時武力攻台》。

3. 台灣以貿易為生,雖然近十年社會價值快速轉向人文,但是大多數人(尤其是「菁英」)腦子裡的第一價值還是「錢」,有錢賺就歡,無錢賺就悲。這由近期美共交惡,整個台灣社會、企業界、政府最常問的問題是「台灣進出口得利還是損利」、「股市會漲還是會跌」可證。

4. 在世界歷史知識極其有限的情況下,台灣一律假設「神山」可以「護國」,這是完全不理解何謂「兵家必爭之地」意思的錯誤邏輯。只要往前回顧120年,就可知道,歐洲、俄國、日本的種種「經濟神山」不但不護國,反是兵家首要之地。二戰時期台灣是日本領土,所有台灣島上日軍工業基礎全遭重點轟炸,台北列入原子彈投彈名單。

國防部的「陳時中」在哪裡?

5. 偏綠或偏獨人士,以為只要台灣國獨立了,就可從此過太平日子。偏藍或偏統人士,以為只要討好中共,台灣就可維持現狀。還有一部份人,以為只要不得罪中共,台灣就無「兵家」危機,這是對「兵家」概念的無知(請再咀嚼上面第1條)。

6. 台灣社會,幾乎完全看不懂2020美國大選對世界大局的意涵及後果。部份人當大戲看,部份人鼓吹暗示美國民主也沒什麼了不起,部份人相信川普勝出對保台比較有利,部份人認為美國制裁圍堵中共已經是兩黨共識、誰當總統都一樣。只有極少數人意識到兩點:A)這次是美國對自身「國格」的一次重新定義;B)這是美國決定是否對中共展開決戰的歷史節點。

7. 偏藍偏共人士,暗地希望並鼓吹「中國專制模式」終將擊敗「美國治理模式」,偏綠偏美人士則相反。然而雙邊都「桃花源式」的兩眼一閉,避想必然發生的後果:無論哪種情況,其必定產生大量土石流,而首當其衝的就是台灣。政、商、媒、學各界,無人敢談、願談「土石流備災、防災、救災」之A計畫、B計畫⋯⋯

8. 最有實務能力的軍方,也因為擔心「政治不正確」而避免提及「土石流」議題。我在幾場對軍方的演講中都追問一個問題:疫情侵台時,衛福部有「陳時中」,審時度勢的面對人民,有節有度的應付社會情緒,請問國防部的「陳時中」在哪裡?疫情侵台時要提醒人民洗手戴口罩保持社交距離,那請問若戰情逼台時,人民要做什麼?

9. 2018年我寫下「五個算總帳的日子即將到來」,並提出「不掉隊、不插隊、除肉桶、固社區」作為應對方針。其中,「不掉隊、不插隊」政府做到了,但「除肉桶」乏善可陳,甚至出現倒退。當下,關鍵在「固社區」- 儘速加強民間社區的自保意識及能力。我很清楚國防部已在默默的後備動員,但我恐怕那是不夠的。

以上幾刀,相信很痛,你可同意,也可不同意,就當鬧鐘吧。鬧醒了,若還有睡意,也可決定繼續睡。

部份人相信川普勝出對保台比較有利,部份人認為美國制裁圍堵中共已經是兩黨共識、誰當總統都一樣。只有極少數人意識到兩點:A)這次是美國對自身「國格」的一次重新定義;B)這是美國決定是否對中共展開決戰的歷史節點。

國格比國名重要

人格比人名重要,不知道你同不同意這句話?以我自己為例,我可以明天就把我的名字改為「范美麗」,但那並不會把我在他人眼中變得更美麗,或我也可改名為「范高大」,但那也不會讓我的身高提升20公分。不論我改什麼名字,最本質的還是我的人格,人格不進步,改什麼名字都一樣。為人處事的方式不被別人尊敬,名字再氣派也沒用。名字,不是一個人吃得開吃不開、走路是否有風的要素。

同樣道理,一個國家的國格,遠遠比國名重要。台灣,糾纏於國名問題太久了,耗費了大量的精力,陷入了「國名情結」,以至於無暇追究台灣的國格。

讓我們誠實的自問,今天台灣內部大多數的難解問題,從黨爭到政策,是不是都直接、間接的源自這個「國名情結」?爭議不分性質、大小,最終總是會被不分青紅皂白的引導到與「國名情結」相關情緒中?

台灣社會的大部分精力,應該盡快聚焦在「國格」問題上:台灣要做怎樣的一個國家?台灣要以怎樣的國格立足於世?你我作為公民,怎樣才可形塑國格?

沒共同體意識就沒國家

當然,「國格」這概念,有如「人格」這概念,牽涉到方方面面。在萬象社會中,要樹立一個獨立出眾的人格並不容易,同樣的,在萬花筒般的世界上,要建立一種他人一眼就認出的國格也不容易。尤其以台灣尷尬的國際地位,需要一些腦筋急轉彎。

我個人認為,只要能打破「國名情結」,以台灣今日的既有基礎,國格問題會自然迎刃而解。其中道理,有如佛家所說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把眼光放長來看,台灣其實只有兩個關鍵問題:一個是中共武力威脅的問題,一個是社會內部的「國名情結」心理問題。前者8成操之在人,後者百分之百操之在己。操之在人的七分靠打拼、三分靠運氣;操之在己的,若做不到只能算活該。

「國名情結」在台灣如此頑固,根本上是個心理問題:今天生活在台灣的活人,由於舊情綿綿或舊恨綿綿,不願意承認自己屬於一個命運共同體。容我把話說得再狠一點:請注意上面說的是「活人」而沒說「死人」,因為死人已經死了,不會陷入舊情綿綿和舊恨綿綿,還活著的,才是問題。

繞了一圈,回到重點:一個國家有沒有國格,最最基本的就是生活在這個國家的人有沒有命運共同體的意識。有這意識,才有國格的基礎,沒這意識,就沒國家,管它的名字叫什麼。

我們來做個簡單測試,看看你有沒有命運共同體的意識。請回答以下3個問題:

(1)你願不願意變成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分?

(2)你願不願意被共產黨統治?

(3)你同不同意,以上兩個問題都回答「否」的人,和你同屬一個命運共同體?

期待某個民調機構,用以上3個問題做一次全民調。這民調的結果,才能代表台灣的國格,管它國名叫什麼。

陷入舊恨綿綿國名情結

其實也不需要做什麼民調,相信你自己就能達到結論。既然如此,那你還陷在舊情綿綿或舊恨綿綿的「國名情結」之中幹什麼?大家都不是原始部落人,為什麼心理狀態那麼原始呢?

在這麼簡單的道理下,如果還裝糊塗,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原因大概不外乎幾種:你有既得利益不願意放棄,你想獨霸權力,你是騎牆派不願意被歸類於任何命運共同體,或者,你天生是個獨立於世外的隱士。

道理已經很明白了是不是?在這麼簡單的道理下,如果還裝糊塗,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原因大概不外乎幾種:你有既得利益不願意放棄,你想獨霸權力,你是騎牆派不願意被歸類於任何命運共同體,或者,你天生是個獨立於世外的隱士。

基於以上,讓我們,尤其是年輕一代,一起來重新定義最關乎台灣命運的問題:國格先於國名,還是國名先於國格?依我個人觀察,很快的,台灣就會面臨這個問題。到時逼你回答的壓力會來自國際,台灣若到時還沒有一個基於命運共同體的回答,恐怕會耽誤了大事。

三個「傀儡」的戰爭

三個「傀儡」,指的是習近平、川普和拜登。傀儡一詞加上引號,表示並不一定是貶義,而是一種隱喻──代表了政治人物的上台往往是多方權力集團妥協的結果,既得利益集團原本期待此人做他們的傀儡,沒想到此人登台後竟然由布袋戲偶變成了有自由意志的真人,歷史因此出現轉折。

傀儡轉為真人而改變世界命運,史上層出不窮,不只美國政壇及中共政權,也曾發生在台灣,不過那是另話。由於美共對峙事態接下來的發展,於台灣至關要緊,因此此文僅論美、共兩方。

2012年習近平的登台,反映的是中共黨內元老院你死我活的鬥爭,我吃不到你也別想吃到,因此一個幾方都不滿意但都能接受的「庸才」上位,先舉出個傀儡,再打延長賽。元老院各方同意習近平,肯定是期待他繼續扮演前任胡錦濤的「無為不爭、忍氣吞聲」的角色,用胡錦濤自己的話來講,就是「不折騰」。

但非常快的,習近平顯出了強烈的自由意志,不但要折騰,而且要徹底折騰。為什麼沒有派系基礎、幾乎是單槍匹馬上任的習,有著無限上綱、折騰到底的能量?直到今天,還是個謎團。許多以中國傳統宮廷政治為基礎的說法,或許能解釋其中一小部分道理,但還是瞎子摸象。

美擁抱熊貓派挺習套利

一直到2020年美國大選的亂象,我個人才感覺看到了全面真相。關鍵道理,就落在「傀儡」這個隱喻上。容我先說結論,後文再說道理。當中國共產黨元老院內的既得利益各派察覺習近平不是傀儡之時,美國政壇內元老院中的既得利益各派卻悟出了一個驚天大道理:這個姓習的不想做傀儡,我們可以順著他的處境,培養他成為我們(既得利益派)的傀儡,通過他吸取中國的利益,如果能夠順便和平演變中國,那就人財兩得了。

這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大發明,將過去百年在理念上同情中國的政學界,和近30年在利益上汲取中國的華爾街派、跨國企業派,擰成了一股繩,通稱為「擁抱熊貓派」。

來自美國擁抱熊貓派的無止盡輸血套利、人權讓步、立場容忍,才是習近平敢於在極短時間內拒絕做黨內元老傀儡的底氣來源!這是一場同床異夢、各取所需的政治婚姻。歐洲作為美國的經濟跟班,沒有理由不順勢而為。有警惕心的是日本,但只能警小慎微。

鏡頭轉到川普。2016年民主黨的希拉蕊氣勢如虹,共和黨在無人可敵的氛圍下,鬥志高昂的素人川普似乎還有一博之機,元老院就讓他試一試吧!反正選上了也是莽夫商人一名,只要利益條件足夠,不怕他不成傀儡。沒想到他真的選上了,而且還把選舉時的各種狂言政策硬推到底。

川普實踐清乾沼澤淤泥

同樣沒有什麼班底的川普,成了自走砲。既得利益派,無論是民主黨的還是共和黨的,這才意識到川普掛在口頭的「清乾沼澤」不是選舉語言,而是一個輕狂了一生但年過7旬的老美國人,意圖重新定義美國的誓言。

美國立國200餘年,多元糾纏的利益結構、二戰後獨霸全球帶來的權貴階級,國體內的淤泥的確不少,而且是橫跨兩黨政治的。若非美國先賢所立的《憲法》制度結實、佐以聯邦《憲法》下近乎獨立的州權、加上傳統尚武自保精神下的擁槍權,任何人要談「清乾沼澤內淤泥」豈非天方夜譚?

話至此,無論你有多討厭川普的作派,能不佩服他的莽夫精神嗎?若還不能體會此點,想想以下事實你就會明白的:人口不到美國十分之一、面積只有美國兩百七十分之一(0.366%)、二戰後現代歷史只有75年的台灣,有哪一個人敢於在選舉中喊出「清乾沼澤內淤泥」,同時在上台後說到做到的?

眼觀當下美國的亂局,126日是否能組成選舉人團,15日選舉人團是否能選出總統,120日是否能無異議交接,都存在極大變數。人們可以有十幾種、甚至幾十種觀點來解釋這種亂局,但在我眼裡這是一場「默認沼澤」和「清乾沼澤」之間的力道之爭。

拜登出場形成三方大戲

而最詭異的是,美國橫跨兩黨的既得利益階級(也就是那1%)中的金融派、主流媒體派、跨國企業派,大致上都可歸類於「沼澤內的擁抱熊貓派」,他們需要養著昔日之傀儡、今日之法蘭克斯坦(Frankenstein)習近平,否則多年來的投資、未來的豐厚收益,都要被大打折扣。

就這樣,兩個原先被誤會為傀儡的強硬者,在時空的恰好交錯下,註定會被對方的劍鋒揮到。不,我們沒忘記拜登,在民主黨的權勢圈內,他也是一個傀儡的角色。巧上加巧的是,還在發展中的系統性做票爭議,以及拜登家族的中共利益牽扯事件,將拜登放到了舞台上,形成了一場絕大多數觀眾都還沒看懂的三方傀儡大戲。

美國民主的耐震度?台灣呢?

八級政治地震來臨時,一個國家會不會傾倒,就是對其政治體制的耐震度考驗。近百年來對所謂民主體制、專制體制、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的大哉問,高深的理論一大堆,但說來說去,其實最赤裸的終極標準只有一個:這個體制的耐震度。

用抽象理論談問題,大概只有在少數學者專家之間才能略出成果,對我們一般人來說,陷入半生不熟的「理論控」,若非同溫層,只會以情緒收場。因此,讓我們用常識來看看這次美國大選所反映出的政治意義,以及對台灣的啟示。

簡單來說,就是美式民主體制的耐震度、台式民主體制的耐震度,各自能耐幾級地震?為什麼?

建築物耐震度,因素無非三個:所坐落的地基,結構,和材料。我們就從這三因素入手。

美國政體的地基,是一種「以聯邦《憲法》覆蓋各州獨立州《憲法》」的岩盤。岩盤內有沒有斷層線?有的,那就是當各州《憲法》與聯邦《憲法》之間出現先前未預料到的矛盾的時候。

小摩擦帶來一、二級地震,大家晃一下也就過去了。中型摩擦,如同性戀、墮胎、大麻該不該合法化,個人能否擁有槍枝等,各州自己內部吵架後自己立法,不爽的人搬去別州就是了。五、六級大地震,如黑人、婦女平權問題,社會群體幹架到各州都無法收拾的地步,交由聯邦最高法院判決,某州州民不服,由州警招呼,若某州全州不服,由聯邦軍隊收拾。

全球主義對衝美國優先

立國200餘年,美國政體出現過2次八級地震。一次是各州之間對於「黑奴究竟是不是人」、「保留奴隸制度符不符合美國國家利益」這一組問題無可調和,後果是南北內戰。第二次八級地震是二戰。二戰前後,美國的金融資本家族及大企業,在全球主義的利益驅動下,熱衷於投資納粹德國及蘇維埃的共產國際運動,以至於無視納粹黨及共產黨的侵略行為。這不是《憲法》問題,而是國格問題,最終以參戰及戰後的圍堵蘇共了結。

值得指出的是,二戰前後,資助納粹及共產國際的美國金融家、企業家,沒有一個人被追究,更不用說被處以叛國罪。或許,這個事實才是美國國體中的最大斷層線,2020年大選的火爆可以視為這個震央又開始活動的體現。

2020年的投票合法性及計票問題,只能算是六、七級地震。正在被調查的系統性做票,卻是一場八級地震,而其中有無中共勢力介入集中做票之追究,恐怕已達九級地震,即使美國的《憲法》地基能夠承受,國體大廈的結構和材料是否能經得起考驗?

結構及材料,涉及多端,僅舉其要。結構,此處指的是「全球主義」及「美國優先」之間的價值矛盾——全球金融派、全球媒體派、跨國企業派,與國內富庶派、國民優先派、地區經商派,兩股勢力之間的價值傾向對衝。

參照前述二戰前後全球派與納粹黨、蘇共黨之間的關係,全球派無祖國,其基本信條是「打歸打,生意得照做,錢是無辜的」;相對的,美國優先派的根本價值是「家園社區第一、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己決定」。

雖然過於簡化,但短文只能這樣總結:美國2020年大選引發的地震,並非突發事件,而是已經積蓄幾十年的「既得利益者vs.反既得利益者」、「親外階級vs.家園階級」、「都會菁英vs.工農鄉民」的壓力釋出。本質上,這是橫跨民主、共和兩黨的;川普2016年的勝出,並不能理解為共和黨的勝出,而是他競選承諾的「清乾沼澤」——清乾華盛頓內一切違背「美國優先原則」的人、事、物。

人民,才是美國憲政大廈的材料。人民的素質、理性及韌性,需要客觀、透明、全面、對稱的信息。美國的主流媒體,大多半是全球派掌控的媒體,新興的社交媒體更不用說了,互聯網無國界,天生就是全球派。因此在此次大選中,除了地方媒體及自媒體,大媒體一律選邊站。選民,基本上得不到客觀、透明、全面、對稱的信息。

選舉舞弊以及中共勢力介入之真偽,還在兩黨鬥爭的過程中,整件事究竟只是一場內政的八級地震,還是一場涉及外政的九級、十級地震,我們拭目以待。

台派與兩岸派幾近撕裂

回頭談談台灣政體、國體的地震斷層線。台灣這座小樓,所基的《憲法》地盤原來就不是岩盤,而是曖昧的土盤。結構上,台派及兩岸派幾近撕裂。小樓,若要承受得起八級地震,只能依靠材料了,那就是公民的素質。

前述,人民的素質、理性及韌性,需要客觀、透明、全面、對稱的信息。因此不得不提醒台灣所有主流媒體內的工作人員,你不是螺絲釘,而是台灣命運共同體的守門人。

2020第三次定義美國

一戰沒能定義美國,但二戰定義了美國。二戰之後,韓戰沒有定義美國,越戰沒有定義美國,911和接下的中東戰爭沒有定義美國,蘇聯倒台沒有定義美國,只是加強了二戰所定義的美國。但是,2020的大選將定義美國。這是美國獨立建國以來第三次定義自己:第一次是南北內戰,第二次是二戰,第三次是2020大選。

綜觀台灣的社交媒體,多數人的情緒起伏都是以週為單位的,偶爾可以看到以月為單位表達意見的,很多甚至以日為單位。這不是一件好事,台灣本身勢力單薄,若社會情緒的起伏如股市,台灣永遠只能是一個隨波逐流的國家,既無引擎亦無錨。 這現象在此次美國2020大選中表露無遺。由於現實處境之險惡,我並沒有期待台灣社會能夠用中長期的歷史視角來看當下美國大選的混亂,但是以至少三個月的長度來看事件,我想是最低最低的生存技巧了。

2020大選將第三次定義美國,這件事我想需要5-10年的時間才會清楚,那是一篇單獨文章的主題,在這裡,我只想專注於未來三個月。美國大選的十月驚奇已經過去,但11月驚奇、12月驚奇、一月驚奇還在前面等著我們。2021一月20日是美國總統的就任日期,我們就把那一天當成分水嶺來看未來三個月的驚奇。用三個月來看,台灣社會至少不會每週每日一驚一咋,大家也不必忙著今日之我否定昨日之我,以明日之實譏刺昨日之他。

在11月3日投票日前一天,我發表的文章《川普、拜登、習近平、台灣》中說:「這次美國總統大選的結果,不會在投票日11月3日的次日出台。事實上,最終結果能夠在12月15日出台,就算是夠快的了。甚至不能排除一直到總統就職日都還爭議不休,造成美國二戰以來、甚至內戰以來最大的憲政危機」,理由都在該文內,此處不贅述。

之所以會提升至憲政危機,並不是基於民主黨和共和黨之間的權力鬥爭,雖然在表面形式上一切都以兩黨權力鬥爭的面貌進行。到了2021的一月份,也就是兩個月左右,我們會看到當前「豎切」的兩黨分裂鬥爭,轉型為橫跨兩黨的「橫切」鬥爭,這也是說,鬥爭會由政黨轉向「國家路線」或「國家定位」的攤牌。

美國憲法著重於「各州獨立、聯邦覆蓋」

美國的「各州獨立、聯邦覆蓋」的憲法精神固然駁雜,但終歸來講,貫穿一切的精神是「人民團體(社區)自主,憲法替人民管好政府不濫權」。美國憲法並未管到世界,所有的所謂「外交政策」、「國際關係」,理論上與憲法的關係只有一個線索-保障人民自主的天賦權利,也就是俗稱的「民主自由法治」。對外的不管是孤立主義也好,干預主義也好,傳道主義也好,霸權主義也好,都是憲法之外的理念鬥爭範疇;憲法是允許隨你鬥的,只要不超越民主自由法治的機制範疇。

換句話說,美國憲法並未對「我是誰」這個問題做出限制,只是提供了一個「我決定做誰」的機制框架。二戰結束時的美國「要做誰」可說是部份被時時勢決定的,但2020就是一個美國自己百分百決定「我決定做誰」的時刻,若選錯了方向,未來一百年就只能賴自己。

2020年之所以是「再度定義美國」時刻,包含了內政、外政兩部份。內政矛盾包括:州權/聯邦權界限的憲政危機,種族黑白黃褐的攤牌時刻,精英主義/平民主義的對決時刻,金融主義/實業主義的利益選擇決戰。外政則主要表現在兩方面:

1)究竟是多邊主義還是單邊主義比較符合美國的成本效益;

2)極權體制與共和體制在地球上是否已經到了決戰時刻。

這兩組問題,很難用「民主黨」、「共和黨」來做嚴格劃分,甚至不能用「左、右」簡單切割,更不能用「拜登/川普」兩個個人來區隔。要區分,只能看兩方的核心集團在利益結構上糾纏之程度,以及主要人物涉入之利益深淺。

川普陣營,正在窮盡一切法律手段、甚至不排除他在選前就已經佈置了釣魚餌鉤,以試圖翻盤。12月14日的選舉人團投票的「反水」可能,1月6日的新國會確認等等環節,也都有可能出現驚奇。就算總統大位轉移,從現在到交接日還有七十幾天,川普還是有許多大事可做,此外在此次大選的撕裂下,即位後的拜登也註定是「跛鴨」總統,他的體力能經得起多少折騰,副總統及幕僚團及國會,是否有電視劇「紙牌屋」中之心思,都還是未定之天。

坦白說,誰入主白宮關我什麼事?我關心的只是,美國在重新定義自己後,地球上不受憲法管轄的極權體制和受憲法管轄的共和體制誰會勝出?因為,這與在台灣的你我有關。

(本文原刊於 2020-11-08 蘋果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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