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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鄧氏約法」到「習氏約法」

當年鄧小平的一句話,力挽狂瀾,穩住政權:「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讓一部份人、一部份地區先富裕起來」。這句話,等於是執政者與人民簽下了一個契約 - 甲方向乙方承諾改善乙方的經濟生活,乙方則同意讓甲方繼續執政。這個執政者和人民之間的甲乙默契,可以稱之為「鄧氏約法」。隨後三十餘年的改革開放,其間的各種政治動盪,乙方基本上都概括承受了,因為經濟生活確實在不斷改善中。

時光來到了2012,「鄧氏約法」受到了嚴峻的挑戰。雖然乙方的經濟生活還在改善中,甚至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改善中,但是,這時已經無人不知,「鄧氏約法」下所產出的最大塊經濟肥肉,其實都落入了甲方口袋中。乙方開始追問一個常識性的問題:中國有那麼富裕嗎?富裕到了甲方拿走了那麼多肥肉,而我還有房有車有存款?我的財產是真實的嗎?穩當嗎?

即使黨員也沒有安全感

讓我舉一個實例。一位四十餘歲的國有金融企業副總,姑且稱他為李先生,名下有兩處北京房產,市值千萬,銀行裡有幾百萬人民幣的存款,夫妻月收入五萬人民幣。放到任何一個其他國家,李先生一家三口應該都是小富人,此生應該無憂。但是,李先生對未來的人生卻有高度的不安全感,甚至不知道他的身家十年後還是不是他的?還值多少?重點是,李先生還是個黨員。

李先生的不安和質疑,代表了三十餘年來那先富裕起來的「一部份地區、一部分人」;若連這個族群都如此感覺了,那更不用說那些身處其他「大部分地區、大部份人」的不安全感了。「鄧氏約法」在甲方的權力結構現實下,三十年下來究竟是黑貓還是白貓?一部份人、一部份地區富裕起來後,接下來怎麼辦?鄧小平把問題留給了後人。

2012年習近平執政後,給出的方案是「治黨、打腐」。治黨打腐不是新方案,因為已經喊了三十年了,結果是越治越貪、越打越腐。貪腐的現象控制不住,有些人歸咎於「只打蒼蠅、不打老虎」,但也有明眼人指出,貪腐本來就是過去三十年經濟起飛的原動力,沒有腐敗這潤滑劑,中國經濟也不會崛起。將這兩種看法放在一起,其實透露了中國經濟模式內的一個最根本的矛盾:不打老虎,中國的貪腐會越演越烈,人民不可能繼續容忍,而若打了老虎,其嚇阻效應將使得國家經濟機器的運轉失去潤滑油而停擺。

「習氏約法」的必備要件

事實上,習近平的2012-2017這任領導班子,正是落入了這種兩難;習的「打虎無上限」動了真格,拉下了如前常委周永康、軍系最高領導徐才厚、郭伯雄,以及數位在任的中央政治局委員、無數的省部級幹部,的確讓人民看到了魄力和決心,但是其派系株連的寒蟬效應,也使得國家行政機器陷入了整體不作為。

很顯然的,「鄧氏約法」在中國的權力結構下,進行了三十餘年之後在兩個方面都已經走到了盡頭;其一,即使是那些一部分地區的一部份「先富階級」,都已經開始感受到強烈的不安全感,其二,以「打大老虎」來解決結構性貪腐問題已經陷入進退不得的兩難。

中國當下急需一個甲乙雙方的新約法,這任務落到了習近平身上,我們姑且稱之為「習氏約法」;「習氏約法」必須涵蓋幾個層面:(一)如何在把貪腐這個「生產力元素」從黨機器、國家機器中消除後,行政機器依然可以恢復運轉;(二)如何讓「已富階級」對自己的合法資產安心;(三)如何讓「未富階級」對生活未來有信心。

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正如習近平的博士論文導師、人稱國師的清華大學孫立平教授在最近一篇文章所說,習近平的改革落入了兩個陷阱:左陷極權,右陷權貴。文中說:《為了壓制住權貴集團,很容易走到極權的路子上去。但如果權貴佔了上風,很可能又是一場對社會和民眾財富進行掠奪的戰爭。無論哪一種,結果都不堪設想》。

中國的政治、經濟、社會總體,實質上又再次處於當年鄧小平面臨的局面,但這一次形勢更為險峻,甲方執政的合理性能否持續,端看今年中共十九大所提出的「習氏約法」內容,乙方是否買帳了。

一場洗淨「江山觀」的競賽

聽說讀寫中文(含各種方言)的地區,人們腦中都有一種「江山觀」,認為「誰打下天下,江山就是誰的」。這種把「江山」當作戰功、政功下的獨佔權利,與現代的「國家」觀念是背道而馳的;只要江山觀不去除,現代國家就不可能形成。任何地區,只要人民或政黨腦子裡還有江山觀,這個地方就只是一個政權統治的地方,就不能被視為一個現代國家,即使它已經冠上了「國家」的稱號。

江山觀=中華文化其中惡瘤

如果把「中華文化」視為一個泛稱,那麼江山觀就是中華文化中的一顆惡瘤。在以中文為承載主體的各種史書、民間故事、戲曲、小說中,江山觀是一種幾乎歷來不被任何人挑戰的價值觀。任何力量,不論是通過武力、政變、革命、起義、甚至選舉,一旦取得政權,就會油然而生「天下就是我們的」的傲氣。情況嚴重的,一鼓作氣推翻既有的資源、財物權利型態,隨心所欲的集中到我家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例如毛澤東時代的中國。情況較輕的,在既有的體制法規下,把公有資源、私人產物,合法不合理的轉移至執政派系,例如至今已經政黨轉移三次的台灣。

最要命的是,在泛中華文化圈內,人們即使受過了高等教育、看過了世界,潛意識中還是接受江山觀的。即使已經老早脫離中國母體的東南亞華人,觀念上對黨國一家、黨政一家,基本上還是不予置疑的,即使其中有人略帶勉強,但究竟還是接受的。如果已經移民上百年的東南亞華人尚且如此,那麼台灣呢?中國本土呢?

為什麼要批判江山觀?因為江山觀是一種擁有權(ownership)的觀念,而非權利(right)的觀念,而現代國家(State)的存在基礎是基於公眾權利的,而非基於一家一姓、一黨一派的擁有權的。所謂的「主權」,用在民法、民事、公民社會上,是財產權利(Property Right)的概念,但是若用在國家(State)身上,只是「不被侵犯權利」(Sovereignty)的概念罷了,絲毫沒有誰主政誰擁有的意思。事實上,英文的“Sovereignty”被翻譯為「主權」,是一個極爛、極容易誤導的翻譯。“Sovereignty State” 被翻譯成為「主權國家」是個百年錯誤,正確的翻譯應該是「具有不被侵犯權利的國家或政治實體」。

一言以蔽之,誰打下就屬於誰的「江山觀」是人類政治文明進化的障礙,它指向的是集權、極權、專制。一群人若能快樂的或默默的生活在威權體制之下,這群人不然在意識層次上已經徹底接受了江山觀,不然就是雖然口頭抗議但是在潛意識中還是接受江山觀的。同樣的,一群人民若是能看著執政方合法、不合法、合法不合理的將公共資源包攬化、私囊化而不暴怒,那麼,這群人民其實內心深處也是江山觀的忍受者。

台灣仍是一個江山觀下的體制

不論是在東南亞、台灣、還是中國大陸的華人,其實在我看來,正在進行一場誰先洗淨江山觀的競賽。這不但是華人圈的問題,也是世界性的問題。目前,以中文(包含方言)為溝通載體的人數,佔到了地球總人數的五分之一,雖然中國大陸佔其中的絕大多數,但是在世界的其他地方至少已經有了五千萬的華人,並且數量快速增加中。如果華人不洗淨江山觀,那麼有一天,江山觀就會危害到世界;如若華人成為江山觀的輸出者,那麼有朝一日就會成為世界公敵。

眼下,曾經是英國殖民地如新加坡、馬來西亞、香港,華人已經洗掉了一半的江山觀。這是因為在英國的體制傳統下,「大憲章」本來就是一個由下而上的人民權利契約書,而不是一部由上往下的擁有權法律。台灣方面呢,由於國民黨濃厚的江山觀配上了島內華人意識深處的江山觀,使之烙印非常之深。民進黨由於這一輩子只看過國民黨,因而也深深的染上了江山觀的思維。簡單說來,台灣的體制就是一個江山觀下的體制,若不變革,執政方不管是誰,一旦看穿了這一點,就會進入「不吃白不吃」的怪圈。

至於中國大陸方面呢?來點詩意的吧,看看這半首「沁園春」可知其一二:

《江山如此多嬌, 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 略輸文采; 唐宗宋祖, 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 成吉思漢,只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 數風流人物, 還看今朝》。

台灣變成「困境內的舊人類」的機率很大

放眼科技的進展速度,應該可以說,十至二十年之內,包括台灣在內,人類社會今天稱之為「問題」的問題,都將產生顛覆性、斷層性的質變,使得今天我們所想出來的「解決方案」統統失效。

顛覆性,指得不僅僅是劇烈變化,而是那種你連站都站不穩的狀態,而斷層性,指得是你跳躍得過去就過去,跳不過去就困在原地或墮入深淵。

以近幾年來的「反全球化」現象為比喻,它已經不是基於過去那種殖民地時代、富國剝削窮國的概念,而是基於一種嶄新的恐懼:全球化再走下去,帶來的可能不是傳統普世價值的傳播,不是更多的牛奶和蜂蜜,而是部份人跳過斷層演化成為一種新人類,而部份人被留在斷層這邊、成為永世不得翻身的舊人類。

2049年出生的嬰兒或可長生不老

這種嶄新的深層恐懼,使得今天地球上很多人,包括知識份子、小民百姓,明裡暗裡都在吶喊一件事:等一等,先停下來,先放緩腳步,給我時間來消化理解。但是,人類這物種的集體演化自有其動力,一旦形成慣性後,不會因為大部份人的意願而停。就像大部份人都不願意上班,但是鬧鐘一響還是乖乖的走向捷運站。再如,一旦發明了盤尼西林,所有人在生病發炎時都會想用它,一旦發明了手機通訊,所有人口袋裡都會乖乖的放上一支。

如果未來的演化速度還是像過去一樣的緩慢,並漣漪式的帶來「進步的擴散」,那事情就好辦了,反正遲早會輪到我,或多少我會分享到一點好處;就像當前再窮困的國家,人民只要有一支只有一半時間可生效的手機,就總覺得生活還有希望。但即將來到的顛覆,很可能帶來的是「演化的斷層」,使得地球上只剩下兩種人:有希望的人和絕望的人。

我們用最直接淺顯的一件事為例:人的壽命。很多人混淆了「預期壽命」(Life Expectancy)和 「壽命期限」(Life Span);「預期壽命」是個統計概念,從幾千年前的30歲到今天的80歲,主要是因為幼兒死亡率從99%降到不到1%,還有醫藥、經濟、文明進步等等原因。3000年前的希臘人(統計)平均壽命是30歲,但並不代表雅典老人少;蘇格拉底活到70歲,而他死於70是因為喜歡多嘴而被施以毒酒賜死的,而不是陽壽已盡。

而「壽命期限」是個生物概念,也就是天生的生物構造上人最多活125歲,烏龜可以到250年,而植物種子可活數千年,微生物可能上萬年都不止。前述「斷層的焦慮」,在壽命這件事上表現的最突出。絕大多數人還沒意識到,所有國家(包括台灣)以80歲預期壽命為基礎的退休年金制度,無法支撐即將到來的120歲壽命期限;一旦知道了,他就會抓狂。人類壽命的先天生物極限已經突破,就像細胞複製生命已經在朵莉羊身上突破一樣;以當下的技術進展速度,現在40歲以下的人活到120歲是可預期的,2017年出生的嬰兒的壽命期限延長至200年應該不算大問題。科學界的大膽人士已經預測,2049年出生的嬰兒可望長生不老。

台灣仍屬村落化的狀態

但這絕對不是一粒「不老丹」像止痛藥一樣吞下去就能達到的境界,而是需要一整套顛覆性的社會結構支撐、在對的生命階段做對的生物處理才能辦到的事;換句話說,當「斷層現象」發生在壽命這件事上的時候,「壽歷」就會像「學歷」,小學、中學、大學、博士身份嚴明,而出現「80級」(壽命期限到80)、「120級」、「200級」、「長生不老級」,級別與級別之間一旦成形就很難跨越。

若稱這是科技帶來的「新階級」,也不為過,但它帶來的新問題會讓今天人類社會的所有大問題看來極其幼稚。例如,今天「人人生而平等」的「普世價值」,將何以為繼?所有的社會制度,如就業、保險、遺產繼承(老爸150歲還在當董事長,120歲的兒子怎麼辦),倫理體系如家庭觀念、長幼有序、性別分際還能維持?新的法律問題如你家的傭人機器人有無「人權」,資本家用來生產的機器人要不要每年繳「人頭稅」?

「壽命期限」僅是一例,其他技術帶來的顛覆性斷層也不會太遠,而台灣對未來的意識及相應的社會結構,卻還停留在一種村落化的狀態;政界、學術界、媒體界都還在用縫縫補補的方式處理那些已經拖了幾十年的傳統老問題。對於即將到來的未來斷層,台灣在意識上和知識上毫無開始準備的跡象,30年後成為地球上「困境內的舊人類」的機率很大。

糊塗的「全球化」概念

英國脫歐,川普竄起,許多評論家,包括西方主流媒體如紐約時報、經濟學人,都說那是「反全球化」的現象。亞洲的媒體、學人,大致上也人云亦云的跟風這種說法。

中國的習近平主席首次破例參加一月份的瑞士達沃斯論壇,演講中承認中國是全球化的極大受益者,但也是全球化的貢獻者。他的這一番強調,普遍被認為是應對川普的反全球化言論而來。

而在台灣,多年來的社運活動,也把「全球化」視為台灣勞工處境、經濟困難的罪魁禍首。而企業界,如同世界上的所有企業界,則忙著為全球化辯護;料想在川普上台百日之內的大動作,台灣輿論界又會掀起一股討論究竟全球化對台灣是好是壞的辯論,以及該如何應對川普「去全球化」的爭論。

「全球化」是無障礙流動性

好一場大糊塗。從西方到東方,好像都沒人先想清楚「全球化」(Globalization)和「全球主義」(Globalism)的差別。這兩個概念不作出區隔,任何辯論都只是雞同鴨講、驢頭不對馬嘴,只會製造情緒對立而沒有實質意義。

寬鬆一點來看,人類有史以來就都是無意識的全球主義者;從原人露西的後代出走非洲,亞里士多德的學生亞歷山大從希臘一路打到印度,秦皇統一六國,唐代與北方民族的全面融合混血,羅馬帝國、奧圖曼帝國,一直到大航海時代的西班牙荷蘭東印度公司,鄭成功家族從日本到印尼的海商活動,有人類以來的任何時段,人不都是在地球上擴張延伸,一直到今天?日不落大英帝國、歐洲人移民至美洲,動力不都是以地球為單位的全球主義?移民、貿易,不都是全球的活動?你和我出生在台灣,不都是全球主義活動下的產物?如果全球主義的動力是罪惡,那麼你我和地球上99.99%的人都是帶罪者。因此,全球主義(Globalism)有什麼好反對的?反對全球主義的謬誤,猶如反對空氣流動、反對洋流一樣的荒謬。

相對於全球主義的現實,「全球化」(Globalization)這概念就不太一樣了。全球化指的是全球主義下的規則一致性和活動方式的同化,例如,今天全球幾乎採取同一套會計制度,跨國企業在生產鏈條上的一致性,全球都可手機互通,而且不是用蘋果公司的iOS 系統就是用Google公司的Android 系統,大家都吃得到麥當勞、星巴克,看得多半是好萊塢的電影。

「全球化」的強烈特徵是一致性、無障礙流動性。該探討的是,「一致性」和「流動性」是否必然帶來罪惡?人性中的邪惡部份,如何在一致性和流動性下被勾引出來、如何被擴大?確實,拉美(還有許許多多其他國家地區)的勞工被剝削,美元成為主宰全球貨幣的霸權,全球性的貧富差距,這些都是邪惡的。因而,反對這些邪惡成為「反全球化」的主流論點,但是,同樣一批反對者為什麼沒有反對全球信息的流通、沒有反對全球各地都有飛機可坐、反對自己冬天吃得到熱帶水果?這也都是全球化帶來的啊,人們怎能穿著全球化生產的衣服,吃著異國水果,拿著手機用互聯網電話和三千哩外的朋友罵全球化呢? 有許多國家,例如台灣,如果退出全球化而享受不到全球化下的生產、貿易、技術交流、航運,日子會回到十八世紀。

台灣全球化受益遠大於受損

全球化下的某些現象,當然可以批判、檢討、甚至反抗、攻擊,但是對象不能是「全球化」這個概念本身,而是這概念所演化出來的秩序結構。糊裡糊塗的拿著全球化這概念當靶子,就像看到核子彈的邪惡而轉身怪罪物理學一樣。

如果川普口中說出「反全球化」這句話,那是他沒知識,但可不代表他反對地球趨向規則一致性和資源流動性,他只是自私的在要求全球化的秩序得對美國最有利。英國脫離歐盟的道理也一樣。東方媒體學者糊塗也就罷了,怎麼這次連西方媒體和學界也都先糊塗了起來,稱呼英國脫歐原因是年輕世代反全球化、川普竄出是美國底層白人反全球化的結果?

只能說,今天地球上的許多現象讓多數人都毛躁了起來,甚至陷入恐懼。人一恐懼,就要尋找一個箭靶來怪罪,這個箭靶的名稱越通俗越好、越鏗鏘越好。而在當下,「全球化」就是這樣一個箭靶。大家一起來射吧,箭射多了,總會傷到自己原來無意傷到的東西;射紅眼了,人與人之間就互射了。

各個國家因全球化受益或受損的程度不同,若言台灣,無疑乃受益遠遠大於受損。台灣對全球化的正確態度,應該是戮力擴大其受益的部份,以貼補受損的部份,而非糊里糊塗的反對「全球化」。

川普三招封住中國崛起的咽喉

中國能崛起到今天的地步,靠得是三件表面上看起來不相干的事。當然,這三件事只是過程中的必要條件,並非充份條件;充份條件還得加上中共的痛定思痛,還有中國人的自奮自發。然而,川普的新秩序觀,雖然不是完全針對中國,卻也正好大幅削弱了中國那三個必要的崛起條件。

閒話不說,直接切入該三因素。第一個因素,就是三十餘年來,中國事實上是接受了美國在二戰後所創建的「美國秩序」,才得以在經濟上如此順風順水至今。這點,連習近平都承認,在不久前與歐巴馬會面時,歐巴馬直接不客氣的提醒習先生:別忘了,中國能有今天,是因為搭上了(美國所花力氣建立的)世界經濟秩序的便車。習的回答也很大氣:現在中國歡迎全世界來搭中國的便車。

若非台商中國至少晚飛十年

再往前的一個實景:當年在加入WTO的臨門一腳談判中,朱鎔基總理親自坐上談判桌,坐在朱身後的中方WTO談判代表龍永圖,不斷的給朱遞條子,提醒他這個不能答應、那個不能同意,但朱鎔基卻什麼都答應。遞了幾張條子之後,朱忍不住回頭呵斥說:龍永圖,你不要再給我遞條子了!朱知道,當時若再不搭上WTO的便車,中國經濟就要穿幫了,龍永圖的視界不及於此。

而今,川普和支持他的美國選民已經極度不滿中國(還有其他國家)從「美國秩序」中得到的好處,而要求改變遊戲規則。這情緒合不合理值得辯論,但川普不可能用辯論解決問題,他會直接去做,不但在貿易規則上,更具殺傷力的是美元霸權下的貨幣戰爭。在貿易戰、貨幣戰雙重打擊下,例如外傳的在2017年聯儲會升息六次,中國是吃不消的。中國經濟(含所謂的內需)依靠進出口,而人民幣還不具國家信用,其信用支撐點至今靠的還是美元外匯存底和參與美國秩序的信用,失去了這個「便車」,中國將成經濟孤島。

換個通俗方式說,川普等於是告訴中國:「別再想搭便車,請補票,你若覺得搭這車不划算,請下車」。至於補票費用是否太不合理?以川普的個性,他會說:來談呀,我喜歡做交易。

第二個因素,就是台灣因素。這說的不是台灣幾十年來在中國的將近一兆美元投資;固然,若非台商早期在中國的數千億美元投資和經驗加持,中國的經濟起飛至少得晚上十年,但今天再來談當年勇已經沒有意義。這兒說的是另一件可能許多人想都沒想過的事實:台灣的存在以及兩岸間的緊張,對北京而言其實是一項重大政治資產;北京一直說「台灣問題是中美關係的最大障礙」,而事實上這個「障礙」對北京非常好用。三十年來北京利用台灣議題來調節中美關係的溫度,爭取到了許多其他的好處。這是中共一直遮掩的「陽謀」,而台灣人不察,也不斷的予以配合演出。

川普將「台灣牌」反過來打

北京對華盛頓善打「台灣牌」,也是美國讓中國在很好的條件下連搭便車二十年的關鍵原因之一。川普團隊算是看穿了這點,將「台灣牌」反過來打,等於明白告訴北京,你若繼續玩台灣牌,我也開始玩台灣牌。在美國的這新態度下,中國利用台灣問題作為換取未來穩定成長空間的條件也喪失了。

中國得以崛起的第三個因素,聽了會嚇一跳,那就是「賓拉登」因素。911恐攻,美國大陸本土歷史上第一次被外人攻入,美國引以為奇恥大辱,不殺賓拉登不行。結果這場追殺行動,從出兵中東一直到巴基斯坦刺殺,一共花了十年,導致了「亞洲戰略空窗期」,而這十年正是中國經濟崛起的關鍵十年。一直要到賓拉登被擊身亡,美國才騰出手來「重返亞洲」,但也這才發現,中國在亞洲的力量已經超過了美國所能忍受的戰略紅線。

亞洲將佔全球經貿的50%-60%,生意人川普不可能退出此區域,他只會以更符合美國利益的方式重整亞洲秩序。例如,聯手俄國、日本、印度牽制中國,並釋放出美國在中東、歐洲的包袱而資源轉移至亞洲。

在川普新政下,世局將改觀,「美國秩序」將被重新定義。已經深深捲入「美國秩序」脫身不得的中國,將被逼迫再一次的痛定思痛,才能應付新變局,甚至新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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