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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鐵症」,台灣全局的縮影

高鐵這名體重兩百公斤的財務病患,在先天不足誕生後的第十八年,於2015年一月份的最後一次財務挽救手術中,由於外科、內科、麻醉科醫生對手術費的分紅方式意見不一,大小護士在手術檯邊各自聒噪,加上在病房外觀望者不停的加碼說三道四,手術被迫中斷。主持這檯手術的主治大夫葉匡時,聲嘶力竭的大喊這檯手術必須進行,但眼看場面已經失控,只能脫下醫袍、摘掉名牌,懇請醫療團隊及醫院另請耶穌基督來施靈,自己騎著一輛U-Bike, 黯然但也坦然的離開了醫院。當下,高鐵先生暫時在一台葉克膜下維持著財務呼吸,但是這台葉克膜的電源是備用的,三至六個月之後就要斷電。

台灣高鐵從做愛、受精、難產、婚後父母亂交,父母離婚、幾度易手收養,一直到最終躺上財務手術檯的十八年,其中的過程,幾乎反映了台灣社會十八年來的全局動向,包含了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外人倘若想一次了解「台灣怎麼會變成這樣」,沒有比高鐵這個切片更合適的了。

看看高鐵;想想台灣

高鐵案例,就是了解台灣整體困局的「懶人包」;其中要素包括:

(一) 歷經藍綠政府,道理上誰都逃不掉責任,但實務上誰都可以指賴對方; (二) 沒有經濟的中心思想,「國有」、「民營」兩者之間經濟價值矛盾; 「國」、「民」雙方始以「交征利」,終以「交相賊」;

(三) 大型科技項目,一開始就專業準備不足,計畫隨做隨改,提供了政商不三不四的巨大空間;

(四) 誰都不想出錢、誰都想「空手套白狼」,民間設計吃政府、政府設計吃民間,形成「兩個窮人向銀行貸款共創事業」的「BOT夢幻組合」;

(五) 遇到困難,第一反應不是專業解決,而是政治解決;會說話的人不做事,會做事的人無處說話;

(六) 財務問題,政治解決;關說紅包、前金後謝,成為慣例、形成常態;

(七) 官府?,只要有一個照章辦事的人,就會相對應出現一個專門「搞定」的人;小障礙小紅包,大障礙大紅包;從官員到立法院一條龍搞定,導致成本大增。一本帳大家記在心裡,此事你幫我,下事我幫你,日久天長之後,沒有一件事能夠「就事論事」;

(八) 選民期待政府是「不畏權勢、為民伸張正義」的包公,又同時期待政府是個「了解人情義理、接受民意關說」的媽祖;手裡捏著選票,心裡想著鈔票,凡事見勢而為;

(九) 民眾普遍國際知識不足,把國家當家庭,認為「自己家裡的事自己愛怎麼辦就怎麼辦」,不知道國際間有「會計準則」、「合同義務」、「公司治理規範」等等行為準則,屢屢要求政府打破國際規範行事。

只要是說得出名字的大型公共工程,高鐵、核四、桃機、跨境捷運等等,都已染上「高鐵症」,中型建設如台北大巨蛋、林口選手村,也已被傳染。事實上,誰能舉出一件涉及公共利益的工程,沒有患上「高鐵症」?

癌症患者,輕者靠手術切除,重者靠強力全身化療。當然也另有一派療法:照吃照喝,心情放鬆,把問題放一邊,每天都有一個小確幸,禱告癌症不治而愈。哪種療法,決定權在台灣社會手裡。

假面道德與台式防弊

台灣在某些方面很中國,也同時又在某些方面很美國。這兩個「某方面」放在一個鍋子裡一起燉,有時就燉出一道奇怪的台灣菜,好像是甜的,但其實是鹹的。

例如,台灣人繼承了中國式的心口不如一,口裡說Yes的時候其實心裡說No,或者口裡說No時心裡說Yes,因而在為人處事上經常模模糊糊的繞彎子。但同時,台灣在吃過中國式腐敗之苦之後,也深受美國式清教徒精神的影響,講究廉潔和正直,期待公務系統一絲不苟、一介不取,因而「防弊」的法令和流程多如牛毛。

固然心口不一是東方或亞洲的特徵,並非台灣所獨有,但在遭遇清教徒文化之後,「表裡不一」和「防弊如防賊」在台灣結上了婚,生出了一個「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小怪物,那就是「假面道德」:一種披上了防弊假面,卻又同時容忍表裡不一的文化氣質。

不應假面道德更不應過度防弊

假面道德無所不在。它讓人民口中怒斥腐敗關說,自己的生活中卻通過關說解決問題、容忍各級政客之間的利益關說;它讓我們的部分青年口中抗議薪水過低,心裡卻明知父母將留下的房產金錢足以一輩子衣食無憂,因而失去鬥志、滿足於小確幸。它讓政黨明明知道國家財政就要破產,卻還四處亂撒補貼福利;它也讓人民一面罵政府亂花錢,一面處處想「吃政府」。

假面道德和過度防弊,乃是一個銅板的兩面。高講道德,就不得不把防弊高唱入雲;自己假面,防弊的對象當然多半是他人。敵對者的作為,必須從嚴解釋,自己人的作為,則不妨從寬解釋。別人的利益交換叫關說,自己的利益交換叫講人情;官員佔地叫做天理不容,自己冒充老農貪那幾萬塊補貼就可心理化解為小事一樁。種種矛盾,令人不禁懷疑,「防他人之弊」這件事其實只是「自己假面」的心理脫罪機制。

以上種種,若以假面下的寬容態度,解釋成為人之常情,倒也不必深究。問題是,假面道德在台灣的盛行,已經到了威脅國家安全的層次,它已經不是一個文化問題,而是一個國安問題。

言行不一的假面道德及其所伴隨的過度防弊,使得台灣的動力空轉,導致什麼大事都做不下去,什麼難關都突破不了,萬事原地打轉,台灣原來就有限的資源逐日泄盡。

就像一輛汽車,在正常的設計裡,剎車是為了油門和方向盤而存在,如果沒有油門、方向盤,要剎車有何用?同樣的,在正常的國家機制內,防弊是為了建設和創新而存在,一個「防弊掛帥」的國家,不可能出現建設和創新的動力,就像一輛剎車無時不介入的汽車,油門和方向盤一定失能。

終歸來講,台灣社會必須認識到自己「假面」的那一面,才有可能進化到真正的公民社會,從而由過度防弊中解放出來。但是,倘若再發生嚴重弊端怎麼辦?既然給臉不要臉,那就斬立決吧。

第三種台灣 -邦聯內閣制

通過修憲改變台灣的權力體制,已然勢在必行;當年把傳統的雙首長制,改變為比美國總統制更威權的「袁世凱式大總統制」,導致了台灣連續冒出了兩屆眾望所歸,然而上任之後隻手遮天的大總統,其「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後果,現在台灣路人皆知。所以,2014選舉後,出現了強烈的內閣制呼聲。

倘若僅僅為了解決「中央」的權責失衡,其實還用不著內閣制,只需做五個改動就可以了:其一,恢復立法院對行政院長的同意權;其二,降低立法院的倒閣門檻;其三,降低對立法委員的罷免門檻;其四,取消黨團密室協商制;其五,創建政黨法,規定政黨主席不得兼任總統,以及勒令黨產必須接受有如上市公司一般的公開會計審查。

邦聯內閣體制好處多多

然而,即使以上五項全部做到,也只能緩和台灣政體內的「中央亂象」,而對於台灣的「地方亂象」毫無效力,更別說台灣特色的「中央以財政脅迫地方、地方以選票挾持中央」的普遍亂象。

而「內閣制」呢?今天支持內閣制的人士,可以大致分為兩類。其一,真心擔心台灣的「中央權力亂象」將拖垮台灣者;其二,在「奪權思維」下,不溫不火的贊同內閣制。而擔心內閣制的人士,大約也可歸為以下:擔心出現「一黨專政」;擔心出現「萬年總理」或「萬年議長」、擔心中國只需要收買內閣成員和部分代議士就能「盡其全功」;擔心民選總統與內閣之間(幾乎必然發生)的激烈拉鋸等等。

台灣此次若走上修憲之路,必須有個前提,那就是「向前看一百年,不向後看,也不向旁邊看」,換句話說,不能有任何「奪權思維」,甚至不能有「解決眼前問題」的思維,遑論等而下之的「政黨利益思維」。

修憲,我們必須突破「內閣制」或「雙首長制」的思考桎梏,因為那只能解決台灣的部分亂象,也就是「中央」級別的亂象。修憲,我們需要往更深的層次看,一直看到骨子裡。

導致台灣政治、經濟空轉的亂源許許多多,然而撥開表象,究其根底,實乃結構性問題。其中大者有三:誰執政誰通吃的「黨府體制」,以及縱向七層、橫向二十部會的「大政府」,還有「地方以選票挾持中央,中央以財政控制地方」的「中央/地方體制」。此三者若不解構,即使修憲成為內閣制,即使打倒了國民黨,即使民進黨執政,台灣還是不會好。此三者,可統稱為阻礙台灣現代化、效率化的「三隻老虎」。

如何同時解構這三隻老虎?曰:邦聯內閣體制,也就是把台灣的權力結構轉化為邦聯結構,將「權力分散自治」、「權力制衡」、「權責相符」的原則貫穿到邦,使得各邦沒有「中央」可吃,逼迫各邦「轉大人」,聯邦政府以及聯邦議會只需處理國防外交還有統籌「邦際」事務,邦內財務趨向「自負盈虧」,邦內事務「權責自負」。為了不陷入法律制度的繁瑣,可限制邦議會的立法權限,民法、刑法、公司法等等都承襲目前的「全國一套法」精神。這套體制,即使不能一蹴而就,至少先在邦聯的精神下進行施政。第一步,便是以六都為核心,將周邊城縣資源整合為六個虛擬的自治邦,國家財務稅收朝向「邦自治」方向移動。未來,由「中央/地方」體制轉變為「聯邦政府/邦政府」,內閣制貫穿全國,邦有邦內閣,聯邦有聯邦內閣,總統裁撤或者虛位化成為精神領袖。可研究爭辯的細節很多,茲事雖然體大,然而當前所熱議的「內閣制」,若不同時打破「中央/地方」制,恐怕只是換湯不換藥,切除了「中央」的癌細胞,保留了「地方」的癌細胞,台灣還是不會好。

或有人說,這不就是「地方自治」嗎?不就是百年前孫中山的理念嗎?差矣!「地方自治」這名詞,其實是個走私自「朝廷/地方」的偽民主概念。它是自相矛盾的;有「地方」就一定有「中央」,而有了「中央」,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地方自治」,這就像有了「父權」就不可能有「兒女自治」一般。台灣的資源當下集中在中央,這是朝廷統治的變種,雖然可以「改朝換代」,但只要「中央/地方」的大政府體制存在,政黨就抵禦不了「誰執政誰通吃」的奪權誘惑,各級代議士及政場玩家就難免以「吃政黨、吃政府」為人生大志了。

「中央/地方」大政府體制,乃是當年由中國帶來的不合體大衣,這個體制,雖然對台灣的成長也曾有不可磨滅的貢獻,但那究竟是為了「一黨專政」、「反攻大陸」而準備的體制,開放黨禁加上了一人一票的選舉之後,就變成一種舉世無雙的怪異民主毒藥。試想,中央地方七層行政加上中央20個部會,就是一百四十格的複雜矩陣,而每個格子就是一個利益地盤,每個利益地盤內都有成百上千的小組頭、小樁腳。如此複雜的利益框架覆蓋小小台灣,在多黨制之下連動拉鋸起來,政策必然空轉,大選必然民粹。

一個原地空轉了20年的台灣,絕不能歸咎於台灣缺少努力之人;事實上,台灣上上下下都有大批努力之人,但他們方向不同,拔河拉鋸之下,使得另一批私心自利的人,得以隨著一來一往的經濟空轉、政策反覆,順勢搜刮公共資產、人民財富。更可歎的,許多原先還算努力之人,在失望甚至絕望之下,陷入了虛無主義,高者潔身自好,低者也就滑入了自私自利的通道。這不是藍綠問題,而是上述「三隻老虎」體制下的必然。

冬眠的蟲子,等待一陣春雷才會醒轉,這叫做「驚蟄」;台灣的驚蟄春雷,已經在2014年響出第一聲,但是接下來有沒有第二聲、第三聲,以致台灣徹底轉醒,由一條蟲轉為一條龍?在我看來,答案落在邦聯內閣體制上,而歷史機遇落在三個人身上:蔡英文、朱立倫、柯文哲(排名不分先後)。或者說,歷史機遇落在三個角色之上,一個民進黨的角色,一個國民黨的角色,加上一個誓言不受制於兩黨的角色。蔡、朱、柯這三個自然人,倘若看不到共創百年台灣的歷史使命,而落入傳統的「掌大位」反應,或開始享受「造神」、「共主」樂趣,甚至陷入老生態,那麼台灣就會在現有體制下繼續空轉20年,乃至永久。

柯P未上任即跑基隆宜蘭,企圖整合資源,不論其政策是否天真,這已經是一種「邦精神」。朱、柯二人若能突破黨派界限,台北、新北兩地在「邦精神」之下必然潛力釋放。柯P,若能在台灣北部將「邦精神」貫徹到底,為其他五都立下足以追隨的典範,其歷史地位,意義遠遠大於其心目中的「總統」角色。

朱、蔡兩人的歷史地位,落在合力將目前的「袁世凱式」大總統制,轉變成為上下左右都權責相扣的邦聯內閣制,同時協助移除柯P「邦行動」路途上的巨石。朱立倫的自我挑戰,在於說服國民黨內長期以來依賴「中央/地方」大政府體制的大小權貴,不分親疏的用自作表率的魄力說出「大家已經吃夠了」。而蔡英文的自我挑戰,在於防止民進黨的「區域聯合治理」理念落入「奪權思維」而陷入老生態;目前,由於一句「由地方贏回中央」,透露了她還深陷在「中央/地方」的權力/利益鬥爭概念中。

此時此刻,朱、蔡、柯三人,倘若不能暫時放下心中的大位夢、擺脫不了身邊的逐權、逐利之徒,2016後的台灣,最大的可能就是繼續空轉。

三個政治立場不同的人,在歷史的巧合之下,足以共創「第三種台灣」;第一聲春雷已響,讓2015成為台灣400年來未有的「驚蟄年」。

至於中國對台灣改為「邦聯內閣制」的反應會如何?你管它呢,它自己正在為了中國體制「不改就死」而坐立不安,台灣的邦聯內閣制,正好給它一個啟發、一個示範,搞不好將來會從「一黨專政下的中央/地方」體制走上「中國特色下的類台灣邦聯內閣制」。今天中共用「台灣的民主亂象」來證明民主化不可行,但我有把握,倘若台灣成為邦聯內閣體制之後,中國人民將視台灣為中國轉世重生的幹細胞,而將「一個中國」的概念,轉化成為「以台灣為坐標」的「一個未來中國」遠景。至於「未來」有多長,誰知道呢?讓制度開始競賽吧。

中國需要嶄新的「台灣學」論述

一般認為,台灣的致命傷之一,就是不管藍綠都拿不出一套跟得上時代變化的「中國論述」。這是實情,沒有中國論述,如何和中國打交道?但是,絕大多數人沒有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銅板有兩面,中國方面,同樣的也拿不出一套與時俱進的「台灣論述」。台灣因為在世界上勢單力薄,所以知道自己缺少中國論述的後果,中國因為在世界上財大氣粗,所以並不急於尋找一套新的台灣論述。但是,中國錯了!不出十年,中國將因為缺少一套嶄新的台灣論述而動彈不得,習近平先生的百年功業也會因此功虧一簣。

這裡面的邏輯,其實很簡單。中國共產黨正在「邊跑邊換褲子」,一方面劇烈且高速的改變治理中國的模式,另一方面奢望「一黨專政」能夠萬壽無疆;然而這是兩個相反的願望。過去30年間容易吃的肥肉都已經吃完了,剩下的都是習近平所謂的「硬骨頭」。中國要繼續發展,就必須改革體制本身,但那麼一來,「一黨專政」就不可能再30年不變;而如果想要「一黨專政」繼續維持50年,中國就不可能體制改革。這老早就不是新觀察了,上一屆的胡錦濤、溫家寶就已經公開喊出「再不變革就亡黨亡國」,事實上習近平本人能夠上任,也是拜這個「黨內共識」之賜。

一般台灣人不知道,共產黨對自身的問題以及「一黨專政」的惡果,了解得比全世界批評中共的人要深刻得多。共產黨對「不改就會死」的體認,比起今天在台灣的國民黨強烈得多。因此,在歷史大勢之下,習近平必須說服人民,引領一場「破壞性創新」,其成敗不但干係到「共產黨」的生死存亡,也是未來百年中國生死存亡的關鍵。這場世紀任務的過程將極其坎坷,其中有一個絕對繞不過去的坎,那就是如何解釋「台灣經驗」或「台灣現象」。

中共亟需嶄新的台灣論述

香港經驗非常容易解釋,那就是一場中國歷史上被殖民的經驗。但是台灣經驗呢?如何解釋台灣獨自成就了亞洲第一個民主?如何解釋隨後台灣的民主亂象?如何解釋中國遊客到台灣後的正面體驗?更重要的,如何解釋國民黨在台灣的「脫產」know-how(技能)、又如何在多黨制之後還能通過選舉執政、又如何與台灣的公民意識周旋?

如果中南海的智囊團、種種台灣研究單位,無能提出一套嶄新的台灣論述,那麼習近平心中的「破壞性創新」,即令他改革了共產黨,即使他推出類似香港的間接式領導人選舉,也會有如一個缺了一隻腳的凳子,難以端坐。原因無它:人民在看,若說不清楚台灣現象,若還是「同為炎黃子孫、國共內戰性質、美日勢力干預」等等那一套,那就等於擺明了要玩弄中國人民的智商。

台灣需要嶄新的中國論述,中國也一樣需要嶄新的台灣論述。過去雙方的所有論述,都是「以統獨為坐標」的狹隘論述,毫無世界性、文明性可言;這點不突破,台灣會繼續原地打轉,而中國將無法進行任何的「破壞性創新」。大家腦子動起來吧,為了中國的百年命運,也為了台灣的百年福祉。

北京的垃圾分類;台式的密室協商

中國也在進步,但有時進步的方式令人哭笑不得。舉資源回收為例,今天在北京市的許多居民小區,都有垃圾分類,一些俱有公民意識的居民,也老老實實的將垃圾分類,準確的放入標有分類符號的多個垃圾桶內。

然後垃圾車來了,工人把一個一個分好類的垃圾桶,一股腦的倒進沒有分類裝置的垃圾車內,然後車子到了沒有分類的掩埋場或焚化場,一整車的垃圾倒進去。

這就是現階段的北京垃圾分類:前段的居民分類美意,到了中段後段一陣攪和,居民的努力全白費了。到頭來,原來願意分類的居民也不分類了,「我傻啊?」,這些居民說。

立法密室協商淪為做半套

鏡頭拉回台灣。無數的公民團體、社會運動者,餐風飲露的街頭抗爭,無數的媒體報導和民意投書,部份敬業的立法委員擬定了提案,前段的努力令人可敬,然後到了中段的密室協商,黨派的商業利益、選票利益的攪和機器就開動了,長遠規劃的美意變成了短期利益的交換,邏輯相扣的內容被肢解後再製成鬆垮的「組合肉」,如此送進後段的委員會、大會投票,產出的品質可想而知。

台式民主的流程,其實就是北京垃圾分類的流程,讓人哭笑不得。垃圾分類的流程,必須首尾相貫,否則就是做門面。民主決策的流程,必須公開透明,否則也是做門面。

外國人到北京看到了居民小區內人模人樣的分類垃圾桶系統,暗贊一聲好,中國的環保意識抬頭了。但是他們通常是白天去看,晚上垃圾車如何收垃圾他們看不到。外國人看到台灣各種言論自由的盛況以及選舉時的熱絡,暗贊一聲好,台灣的民主進步了,不愧為亞洲第一名。但外國人進不去立法院的密室,事實上連本國人都進不去。立法院密室少了一塊牌子:洋人及本國選民禁止入內。

每次看到英國BBC實況轉播英國議會的辯論,都會慚愧的不行。看人家,個個議員學養豐富、論點巨細靡遺,從辯論到決策透明無比。再回過頭看看我們的國家級立法院,大廳內拳腳相加,密室內猥言瑣語,有鏡頭時一條龍,無鏡頭時一條蟲,散會後花酒麻將,國事私事一把搓。

你說,台灣憑什麼進步?看起來一時的進步,走著走著就被當時無法通盤考慮的密室協商結果給纏繞死了。

台灣社會介意食用油被摻入雜質,說那是商人無良,但台灣社會不在意立法過程的嚴重污染。據說,吃進肚子的東西若不乾淨就會傷身,但是,社會吃進了不乾淨的法條,又將傷到什麼呢?無良商人和無良立委,哪個更無良?哪個對台灣傷害更大?

台灣人民說,我已經盡了公民的義務,你看我繳稅、我投票、我守法。但人民忘記了,立法院的垃圾車一開動,所有前段的努力和美意,都會被攪和成怪胎。

台式的立法密室協商,倘若不被揪出來遊街示眾,那麼,我們引以為傲的台灣民主,其實比起北京市的垃圾分類,好不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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