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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供應鏈——台灣可搶頭香

疫情和俄烏戰爭,徹底衝擊了過去的供應鏈思維方式。台灣以製造和外貿立國,新局下需要一套新的「陣法」。

首先要做的就是「逆向思考」——把「供應鏈」(Supply Chain)的概念倒過來看,變成「需求路徑」(Demand Path)。前者,問的是:誰能用什麼路線最有效率的供應給我?後者,問的是:我能找到什麼最佳的彈性路徑滿足客戶端的需求?

「公車」思維換成「計程車」思維

打比方。過去的供應鏈思維,其實就是一種「公共汽車」思維,假設了固定路線、定點發車、定點靠站。而需求路徑思維,就是「預約計程車」思維,預約了結果車沒到,改乘它輛也不算違約,路線可彈性,高速路塞車就走低速路,車資計入時間因素,若有必要,即使途中換幾次不同的計程車,也不過是成本略增。這整個過程,其實是一個最佳化的算法過程。

計程車比較貴?其實不見得。在即時大數據算法的技術下,共享計程車的彈性業態將成常態;在抵銷了傳統供應鏈柔腸寸斷的時間成本後,可能更划得來。

歸納起來,上述需求路徑與傳統供應鏈的主要差別在:

(一)「及時」(Just in Time)的概念轉為「萬一」(Just in Case)的概念;(二)「效率」(efficiency)的概念轉向「成效」(effectiveness)的概念;(三)「地緣」(Geography-based)轉向「信緣」(information-based)。

前二者比較好理解。疫情初期,韓國的汽車廠曾經因為單單一個零件橡皮圈沒到貨,全廠停工兩週;中國的病毒清零、封廠封路,其所造成的全球生產力損失,一定是天文數字。這深刻經驗,帶來的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的警醒。

再來,成本得算總帳。東西到達客戶端,才是成本的結束;東西到不了,其他都是假的。過去幾十年,生產思考圍繞著「效率」打轉,以後的幾十年,地球人在被疫情及戰禍(還有不知道將來會冒出來的什麼意外)拷打後,處理萬務時,腦子裡的第一個反應大概會是「成效」,也就是一種對「凡是可能出錯的都會出錯」的警醒。

第三點,地緣轉向信緣,最為關鍵,觸及了思維「範式轉移」(Paradigm Shift)的高度。即使沒有疫情和俄烏戰,世界早已從「中心化」轉向「去中心化」,金融業態如此,戰爭武器和作戰方式如此,連工作方式、居住型態、人際關係都如此。

過去由地理決定的事物,許多也轉向由信息的傳遞決定。其實這不新鮮,網路世界早就如此。地緣的效應,已被數位化、信息傳遞的算法取代了一部份,且在急急加速中。傳統工廠正在被數據信息主導的無人工廠取代,機床加工正在被3D打印設備取代,傳統的空中攻擊正在被無人機的機陣取代。同理,告別「供應鏈」的「需求路徑」,也可以在信息數據的算法下,突破地緣限制。例如,即時的彈性安排路徑及足跡的成本,再如,連結地球兩端的工廠或機具,實時同步分工或合工,消減運送步驟。

資訊交換的協議規格至關重要

台灣最強的三方面:電子行業、精密機械、跨廠協作體系,其實正是上述「需求路徑」的必要元素。整合的關鍵在信息之間的「協議規格」(protocol),而這有賴企業主事者之間的肚量和視野。若凡是台灣製造的工具機及製程,都能以某種電子協議平台連結數據而協作,減少傳統供應鏈中的零部件跨地理運送之步驟,MIT豈不天下無敵?至於其間商業競爭的顧慮,其實也能用某種分潤機制處理。

「需求路徑」的核心在兩方面。其一,彈性路徑的即時算法,這方面已有世界級的軟體平台公司可以合作。其二,減少傳統供應鏈中的零部件跨地理運送所需步驟,這方面台灣可以搶頭香。

抽絲剝繭談生死

我們都承認自己有不知道的事;小時不懂大人的事,男人不懂女人的事,腳踏車剛發明時還不懂飛機之事,牛頓雖發現重力場卻無知於廣義相對論。

不知道的事,多看電影小說、鑽研歷史、天天上網,都可以擴展視野、提升認知,開腦洞、破紅塵。但有一事,無論你花多少時間、累積幾百代經驗和知識、即使「奇點」(Singularity)到來(科技產生超越人類意識之意識力),你或我都還是難以破解的,那就是「生死」。

「意識」等同生死

請注意!上面說的是「你或我」,而不是「你和我」。在生死這件事上,你是你,我是我。你不能代我活著,我也不能代你死去。你和我可以「一起」吃飯、「一起」打球,但是不能「代替」。生死這件事,必須自己來;看不破生死,是自己的事,看破生死,也是自己的事。再偉大的愛情如「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再偉大的革命情操如「共赴國難、為黨犧牲」,似乎是共同看破生死;其實,沒有共同,只是各自同時做了選擇。

生與死的拐點是「意識」(Consciousness)。有意識,就是生;無意識,就是死。又要說個小故事。多年前有人問我相不相信前世、來世、投胎、轉生?他自覺人生失敗,希望下輩子可以重來。我們坐在咖啡店,我指著街上的一個人回問:那個人對你而言是陌生人,是不是?朋友說是。再問:他昨天做了什麼?明天想做什麼?答曰不知。

「意志」主宰自己的意識

再問他:假設你有前世,但如果你記不得前世之事,那麼你和前世之你的關係,與你和剛才那個陌生人的關係有什麼不一樣?朋友回說:我的師父就記得他前世之事。

續問:如果記得住前世之事,那就是同一個意識。那你今晚回家睡一個覺,明天你還記得今天和我一起喝咖啡,今天豈不就是明天的你之前世?

他愕然一會,才想通這個邏輯。覺得人生失敗想重新再來,何須等來世?何須盼投胎?來世如果不記得今世,那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來世如果記得今世,自己晚上回家睡一覺,明天就是來世。要重新再來,明天就可以。

不知生,焉知死?本質問題是,你或我有意識的時候,有沒有在主宰自己的意識?有,那叫意志。沒有,那叫失志。

不止商場如此、政場如此,職場也如此;我甚至認為,家庭也如此。看破生死,這是一個活著坦然的必要條件。

為什麼要感恩而不要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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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個小故事。我年輕時曾嚴重傷害過一個朋友。他跟隨一位師父修行了三年,那晚興奮得告訴我,他感恩師父終於引領他「開頂」了:頭頂兩個穴道冒膿,可以插進艾草。我笑著說:冒膿有什麼了不起,我認識一個人從來沒修行過,腳底也會冒膿。我接著說:「你師父的厲害之處,不是讓你冒膿,而是讓你在頭部的特定部位冒膿。但如果這就叫厲害,那麼那個讓你在頭上長出兩個眼睛的演化主,豈不是比你師父厲害一百萬倍?你如果要感恩,應該先感恩那個演化主吧」?

感恩必須基於理智

結果當然是他從此不和我說話。但其實我沒機會和他說,我知道什麼叫開頂,大學時候無師自通的打坐,兩個月就頭頂雙穴冒膿了,而且氣走全身,完全進入另一境界,嚇得我停止了打坐。人是奧妙的,有五官、有生命、有智力,活著就應該感恩,但感恩必須基於理智是非,不能基於迷信、無知或鄉愿。

對「感恩」這件事,我的定義和體會可能和絕大多數人不一樣。感恩,就是對自己負責,對任何事都不賴皮,不怨天,不尤人,不把存在的美事當作理所當然。

徹底的覺悟發生在大約40歲,那是我經營公司最困難的時期。某天一個強烈的意識興起:如果我今天出門上街被狗咬了一口,那一定是我的錯,不是狗的錯;街上那麼多人,牠為什麼只咬我?我為什麼會被牠咬到?牠只是隻狗,而我是個人,人不發揮作為人的自省、不對自己負責,就是不感恩。

逐漸的,我開始對很多事物感恩。我感恩空氣陽光和自然,感恩家人朋友,感恩公車司機,感恩清潔工人,感恩組織提供商業服務的人⋯⋯百行百業,我都感恩。但我從來不期待別人對我感恩,因為道理前面已經說過了,我對事物感恩,不過是對自己負責罷了,說到底也可看成一種自私,憑什麼要別人對你的自私感恩?

萬物皆可感恩,但有一件事物我卻有所保留,那就是政府。政府是我授權辦事的對象,對價就是我的納稅。說穿了就像我開公司,授權辦事的對象是經理,對價就是我要付他/她薪水。這是一種契約關係,契約關係只有在一種情況下需要感恩,就是在物超所值時。

自備藥箱+願賭服輸

這樣說並未和前面所說矛盾。不是說了嗎,被狗咬到一定是我的錯,下次要懂得避開。在政府這件事上,就是下次投票時五官和理智全部都要打開。

持這種人生態度已經有幾十年了,並不是今天特定時空下才說,即使搬到英國或索馬利亞我也一樣。因此,不論感想如何,請勿對號入座(XD)。

由於這種「出門被狗咬就是自己的錯」的自我負責感恩態度,形成了我人生價值觀的16個字:「自備磅秤,自備引擎,自備藥箱,願賭服輸」。當然,我不要求任何其他人這樣做,否則我就不懂得什麼叫感恩,而是賴皮了。

為什麼我們越來越走向分裂?

意見及感情不同是健康的,關鍵在「度」。適度的不同,那是多元,稍微超過的不同,那叫包容。過度的不同,叫做分裂。天然的分裂,依然是健康的,刻意去執行的分裂,叫做撕裂。衣服穿久了當然會破,破了不補,還用手去扯,就叫做撕。倘若覺得衣服破洞越大越時尚,那就沒辦法了,神仙來了也得披上破僧袍,才有信眾。

資訊高速公路分眾明顯

今天台灣,任何一個參加過50人以上社交群組(Line, Telegram, What’sApp….)的人,應該都知道什麼叫分裂。無論群組的初始目標是什麼,一段時間後,一定只有兩個下場:雞類同鴨類講,或者,滾動式逼近同溫層、長出夫妻臉;前種群組中的用語越來越原始,後種群組用語越來越溫暖。

不過十年前,人類社會還在歡呼信息(資訊)高速公路來了,溝通必更順暢,誤會必將減少。這有點像還沒學到「鐵路效應」的教訓:一開始人們以為鐵路提升人口移動效率,可以振興所停靠的鄉鎮,結果得到的是,以鄉鎮的人口衰退換得的都市人口繁榮。

高速網路帶來的信息越來越多樣,結果帶來的是,見識越來越迫窄,因為人性如魚性,水波越急越頻,魚越往水底洞裡鑽。洞裡很安全、很溫暖,洞外很危險、很寒冷。餓了,出來覓些食,但處處是魚餌。在信息高速路上,謠言、謊言、認知作戰話術流竄的速度像超跑,實言、知識的傳播速度像皮卡。

視覺傳播的效率比十年前提升了十倍,比二十年前提升了千倍。此時此刻,人類的認知技能處於一個青黃不接的時期:視覺的理性能力還未成熟,但語言文字的理性能力已經退化。

至少到今天,人類文明程度的最關鍵量尺,就是語言文字的能力。因為,語言文字的能力走到盡頭就是髒話,髒話走到盡頭就是髒行,髒行走到盡頭就是暴力。

大腦科學證明情緒優先於理智

投資心法大師巴菲特在近日一場訪談中說,他一向無所不談,但今年開始他絕口不談任何與政治、宗教或文化有關的議題。他的道理很有道理:因為只要開口,每一種看法都有20%的人反對。

這算數簡單嗎?你這一輩子只需要5個看法或5個立場,就有得罪百分之百的人之潛能。

信息科技、社會人口結構、政治等等,都在加速我們的分裂。但我還是相信人類是可以克服的,重點在每個人的理性/情緒比,粗糙一點也可說是IQ/EQ比值。一個分母和分子之間的比例問題罷了。

路票、糧票與世界貨幣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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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個月前在《世界法幣體系動搖,台灣對策?》(今周刊1234期)文中預測,3年內世界的法幣體系將開始「乾坤大挪移」,最終導致「一地碎玻璃」。現由於俄國入侵烏克蘭這個插隊動作,大大加速了此現象的進度。

石油人民幣「空笑夢」

所有人都同意,以美元為基礎的法幣體系面臨動搖,主因有兩方面:其一,美元本身的駭人超發及其刺激出的其他主權貨幣超發,侵蝕了當前法幣系統之信用;其二,中國熱衷於推翻美元地位,動作頻頻。甚至,雄心萬丈的想以人民幣取代美元。

但共識到此為止。一派人相信,中國乃痴心妄想,美元即使在信用動搖的情況下,也可生吞人民幣。另一派人相信,只要給中國足夠時間,人民幣信用即使不能取代美元信用,也至少可獲得地球半壁江山。

俄國入侵烏克蘭,美國拜登政府之所以能夠如此迅速的端出全套的經濟、金融制裁大菜,實在是得力於前任川普總統兩年前制定、但最終未出手的對香港/中國的制裁套餐,包括將對手的主權貨幣踢出美元的SWIFT支付系統。習近平撕毀「一國兩制」的國際承諾及對香港的暴行,當時僥倖逃過美國的貨幣制裁,而今眼見當年本來要砍到自己身上的美元之刀揮向普丁,肯定也在掂量日後這把刀砍到自己時的對策。

俄烏戰之初,習傾向於聯俄制美,反映在貨幣戰略上就是與普丁的盧布政策同步,邁向堅持以人民幣結算石油及大宗物資之進口,藉著中國不可被忽視的龐大經濟體量,一舉削弱美元的世界地位。具體行動上,中國開始動員沙烏地中東、伊朗、委內瑞拉等國,著實引起了西方金融貨幣圈一陣騷動。

瑞士信託的知名經濟師Posar Zoltan於三月底就中國此動作發表了《 新世界貨幣秩序正在成形》,引起了世界金融投資界的廣泛討論。該長篇分析的兩個主要論點是:(一)「石油人民幣」勢力圈的興起,將取代或至少削弱「石油美元」之動力;(二)中俄聯手下,石油、天然氣、大宗商品、黃金的加總,足以支撐一種美元以外的強勢主權貨幣體系。

中共「糧票」重現江湖

但此事不會發生,因為人民幣國際化的最基本條件是流動性暢通。疫情之前,西方驚覺中國在瘋狂加速「數位人民幣」之推動,視為在為國際流通性打基礎。然而現在,習近平在政治性的「全國清零」荒謬運動下,物資供應鏈徹底破碎,不但數位支付的平台失效,連60年代的「糧票」、「路票」都重現江湖了,不要說流通功能了,連物資控制的功能都做不到。人民幣的數位科技已宣告死亡。中國一夕回到電腦前、回到電話和紙條時代。

基本供應鏈都一地雞毛了,物理面5-10年能恢復就算不錯了,何況數位面?世界的貨幣系統危機仍在,但掀桌者不可能是中國。西方經濟界不懂中國政情,推論顯得蛋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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