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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台灣,如何思考

活在台灣的你⋯⋯是誰?

你生長在台灣,一個只有3.6萬平方公里、只佔地球陸地面積0.024%的島國上。也許你出國旅遊過幾次,但你覺得那不算真正的看世界,甚至也許你還沒有踏出過這個島。也許你家境不錯可以吃個小西餐下個小館子,也許你連多吃一碗麵都得要考慮再三。也許你激憤得曾經衝進立法院或在院外露宿20天,也許你從來不上街頭因為你覺得踏實工作才是正道。

不管怎樣,你就是你,但你在想你自己時用的字是「我」。坦白講,有時你不清楚你究竟是別人眼中的「你」,還是你自己看你自己時的「我」。衝進立法院,或走在十萬人群中的那一刻,你感到整個世界就屬那一刻,但離開人群後才三天,你就感到自己不過是世界上的一顆沙,而整個沙灘有一萬公尺長。

放鬆的那一刻,你叫它作小確幸,繃緊欲哭無淚的那一刻,你叫它作活在台灣的不幸。苦悶,因此要找事做、與人碰,做了碰了偶爾可以踩到小確幸,但最終還是回到苦悶。工作好錢多,容易建構一連串的小確幸,工作爛錢少,幸福感需要運氣。

缺的是機會感

台灣有幸運的1%,但你不在那裡面;說穿了,你甚至不在10%裡面。如果你在頭50%裡面,你覺得還可以忍受,但若你感到自己在後50%裡面,你就會憤怒。若你很清楚自己將永遠在尾巴的10%裡面,你只有兩個選擇:麻木,或革命。這?說的不是錢,而是機會;請記住,富二代真正擁有的不是錢,而是錢帶來的機會。錢可以帶來機會,但是機會不一定只有錢可以帶來。只要你有機會,管它錢不錢。苦悶,代表的是沒有機會感;富二代倘若感到自己在家族內沒機會,他也和你一樣苦悶。

好了,現在你知道真正的問題所在了。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頭1%還是倒數1%,不管你是生長在台灣還是在世界其他地方,你的人生突破點一定是「機會」而不是其他任何東西。任何「幸福感」一定來自「實現自己的機會感」,任何其他如金錢、地位、和諧,包括希望中彩卷,都只是機會感的衍生物或載體罷了。

機會感,也有人稱為希望感,怎麼叫它都無所謂,反正那就是一種感到前面有自己的路可走,路上可能會實現自己的一種感覺。一個80歲身無分文但還有機會感的人,比起一個20歲但已喪失機會感的人,說起來要幸福得多。

你很普通,那怎麼辦?

好,那麼大哉問來了。既然機會感如此關鍵,你要如何增加自己的機會感?機會感是可以培養、可以學習的嗎?一個智商平平,家境一般的「普通人」,能夠通過自我努力、自我修煉而增加機會感(希望感)嗎?難道一定要趨炎附勢才能得到機會嗎?失望者一定得皈依宗教才能彌補遺憾嗎?

或者,政治一點、殘酷一點的問,在經濟不振、政治惡劣、中國壓力環伺的今天台灣,一個「普通青年」,如何才能增加自己的機會感、希望感?

方法是有的,但需要你付出一點代價。秘方就是:自我提煉機會感、希望感、方向感的唯一方法就是「獨立思考能力」。

你可能會說,又來了,說教,老生常談。那就請往下看。

49萬9千9百99個其他人-何謂獨立思考?

何謂「獨立」思考?那就是你要「獨-立」!即使在50萬人的遊行隊伍中,你也得「獨立」來看周圍的49萬9千9百99個其他人(你知道這有多不容易),你得「獨立」的意識到你口中喊出的口號,你再激動,你也得把它當作「你」自己的情緒去體會。

在辦公室中,你得「獨立」於同事;在聚餐時,你得「獨立」於朋友;在看電影時,你得「獨立」於螢幕內容;在面對各式各樣的權威時,你得「獨立」看問題。

有點玄,什麼意思?

火車站的故事

「我」來說一個小故事給「你」聽。四十年前,和幾個大學同學出去玩,中途在一個破舊的火車站等火車。火車還沒來,月台上陸續站上了幾十名旅客,站台很大,旅客三三兩兩的散落四處。突然,一陣叫罵聲刺破安靜,一對男女旅客不知為何開始互罵。所有人,包括我的同學們,眼睛和注意力立刻轉向那對男女。我輕聲提醒同學,「不要看他們,看其他人」,於是我們幾個人開始觀察那些眼神無例外的集中在叫罵男女身上的其他人。事後一位同學說,哇塞,這經驗太奇妙了。當所有人都「融入」一個場景的時後,如果「你」用「我自己」的意識,去觀察那些當時已經完全失去「我意識」的他人,你的「自我意識」和存在感,將是那樣的清晰和犀利。

這就是「獨-立」,然後你用那種獨立而來的經驗,去了解事物,那就是「獨立思考」。

因此,下次在遊行時、工作時、辯論時、看電視新聞時,你都試試獨立,一段時間之後,你對自己、對台灣、對世界的看法,將產生一種本質性的變化,因為你獨立了。如此一兩年後,你一定可以具備「獨立思考」的能力:一種隨時切換角度看問題的能力,一種可以同時用多個角度看問題、理解事態的能力。

獨立思考的能力就是主體性

關鍵是,你不用走出台灣就可以培養你自己的獨立思考能力!一個小火車站的一個小事件,就能啟動你的獨立思考能力,何況一個3.6萬平方公里、2300萬芸芸眾生的台灣。哲學上說,這完全只是一個「主體」與「客體」之間的切割或切換的功夫,能力就在你的腦袋裡,就在你的意識內。如果你「融入」客體(環境),那麼也許你可以得到小確幸、分享別人的喜怒哀樂、得到歸屬感,但是,你將得不到主體性的獨立思考。

什麼叫「主體性」?獨立思考的能力就是主體性。主體性不是靠「別人」承認而來的。一萬個人「承認」你,你自己若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你還是沒有主體性。(附帶囉嗦一句,想想什麼才是「台灣的主體性」?天天要求別人承認卻沒有獨立思考,掛個「主體性」的名牌,不過是個人形立牌罷了)。

談完了獨立思考,現在可以接下去談,為什麼「獨立思考能力」會帶給你機會感、希望感和方向感,而且是唯一的方法。

你不想作一台照相機或錄音機

如果你不隨身帶著獨立思考的能力,即使你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你也不過就是一台照相機或錄音機。只有不斷的隨時隨地獨立思考,你才能把那海量的「資料」、「印象」,以角度切換的功夫,建構成一種「看法」或「思路」,也才能從紛雜萬象當中看到「機會」。

機會,就是「機-會」,各種意外恰巧碰在一起、稍縱即逝的那一小段時間。真正能夠利用到「機會」的人,是那些先知先覺的人,後知後覺的人可以抓到尾巴,不知不覺而又輕信者只能做別人的白老鼠。但世事混屯一片,如何「先知先覺」?

多數人會說,先看到機會要靠「聰明」,或粗俗的說,就是要智商IQ高嘛。這裡得闢謠,IQ再高,如果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頂多也就做一名「專才」(當然那也不錯啦);專才不需要太多「機會」,因為世界已經給他畫出了固定的路。

機會,來自先知先覺,先知先覺來自獨立思考能力,也就是不斷切換角度、時時能夠以他人觀點看問題的能力。試想,看到同一個事態,別人只能用固化、僵化的角度去體會,而你能夠從兩種、三種⋯⋯八種角度去體會,誰比較能從中看出「機會」(或風險)?這是簡單的算數,沒什麼神秘的。

論啟蒙

你覺得自己啟蒙了沒有?先別急著回答,想個10秒鐘再說。

有點難以回答?我識字,我懂事,我有專業,我甚至為了信念上街遊行,但是,我啟蒙了嗎?

舊版的啟蒙

作為中文使用者,若活在200年前,你和我都還沒「啟蒙」,那時候得讀完三字經千字文千家詩  才算啟蒙,否則即使活到七十歲,也只能稱為「蒙生」,還在「訓蒙」階段呢。

活在今天的你我,當然不能接受這種對「啟蒙」的定義,就連近百年前的五四運動青年都不能接受。胡適在他的日記中說到:「又如《千字文》上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我從五歲時讀起,現在做了十年大學教授,還不懂得這八個字究竟說得是什麼話!所以叫做念死書」。

但是,不接受這古板定義,你對「啟蒙」的新理解又是什麼呢?「蒙」的意思,大致包含了「 昏迷」、「看不清楚」、「無知」、「愚昧」等等,無論我們如何定義「啟蒙」,它的核心都應該包括幾個意義元素:清醒、求真、好奇、不固執。

那麼,你已經啟蒙了嗎?啟蒙了幾分?你對自己的「啟蒙程度」滿意嗎?

新版的啟蒙

拒絕了古老的定義,近代人多數把「啟蒙」和十七、十八世紀發生在歐洲的知識及文化大爆發聯想到一處,把法文的Si?cle des Lumi?res 或英文的 Age of Enlightenment 翻譯成為「啟蒙時代」。法文和英文詞中,都有「看到亮光」這個意義,換句話說,你的腦子倘若從來沒有過「突然開竅」,好像在密閉暗室中突然看到一道亮光的經驗,那你就還沒有啟蒙,不管你背了多少書,考了多少分,取得了哪家名校的博士。

「突然開竅」的頻率

我們又可以停個10秒鐘,回想一下,活到現在,你「突然開竅」的頻率?每天都有?一個月一次?過去十年只有一次?從來沒有過?

如果你的同學或同事中,有一個人的「突然開竅」頻率是你的三倍,你覺得他的進步會比你快還是慢?十年後他的薪水會比你高還是低?

再來,如果把各個國家,台灣,新加坡、南韓、日本、中國的「人均突然開竅率」統計對比一下,再和GDP成長率做個相關分析圖表,曲線會如何呈現?

再問一個問題,過去十年,因為你的作用而使得周邊的人突然開竅的頻率有多少?如果你是老師、老闆、主管而你的答案是「幾乎沒有」,那你應該去跳樓。你認為蘋果的橫空出世是因為史蒂芬賈伯斯一個人的IQ和毅力,還是因為他打造了一個令人天天開竅到受不了的環境?

小確幸和大困境,都需要開竅

小確幸很好,但若因為當下的幸福感而窗子一點一點的被關起來,光線一點一點的弱化,久而久之你就會發展出一種你自己不得不相信的信仰。哇啦,「固執」開始和你談戀愛,然後論及婚嫁,之後你將難以改變思維方式。處於小確幸,別忘了開竅。

處於大困境,更需要啟蒙開竅。困境,容易讓人鑽牛角尖,也就是自己從原來還有一絲亮光的地方往黑暗裡鑽,求真、好奇、開放的能力越來越差,視野越來越不清晰。

開燈的,只能是你自己

啟蒙,與IQ智商無關,它其實就是電燈,開關就在牆上,你不去開它,燈就不會亮。運氣好的時候,有人會告訴你開關在哪裡,但你自己得有開燈的意願才行。讀到這兒,有人會說,說得這麼容易,那你告訴我開關在哪兒啊。對這問題,我只能說,開關到處都是,而且很多人有意無意的都想告訴你哪裡有開關,但絕大部份都被你一秒鐘就拒絕了。

自我啟蒙其實真的很容易,你只需要強迫自己養成一個習慣就可以了。那就是,每次你在聽一個道理、看一篇文章、讀一本書、看一則新聞的時候,不要馬上肯定它或否定它,而是先記住它,給自己一天時間,明天再來肯定它或否定它。第二天若記不起它,那它就不是開關,但若還記得住,它就有可能是一個開關。撥弄它,如果出現了光,就繼續撥弄它,一直撥弄,一直撥弄⋯⋯它會帶你找到其他的開關。

一天找到一個開關,三年之後你就可以問心無愧的說自己已經啟蒙了;一個星期找到一個開關,十年之後你也算啟蒙了。但若你一年才找到一個開關,你的啟蒙速度肯定跟不上現在這個時代,到了七十歲,你也只是一個「蒙生」。這一點都不奇怪,這個社會上,七老八十的老蒙生比比皆是呢。

i-Voting(電子投票) 的前世今生和未來

從「超級女聲」說起

5年前也就是2009年,我初步形成了「網上一事一投票、零售式民主」的概念並發表,當時正值中國網民利用網路及手機瘋狂圍剿官場的腐敗。在此之前,中國網民經歷了一場史前未有、甚至全球未有的網上投票風雲,那就是湖南衛視在2004年啟動的「超級女聲」民間歌手選秀賽;只要喜愛唱歌的女性,不分唱法、不計年齡、不論外型、不問地域,均可免費報名參加,然後全中國民眾通過手機投票,每場每個手機號碼可以投15票。這場全球未有的電子投票盛宴,在2005年度總共吸引了將近兩億支手機號參與,年度總投票數約30億次。今天台灣習慣使用的名詞,如「海選」、「PK 」(Player Killing) ,就出自這場電子投票盛宴。

當時還沒有Big Data (大數據)的概念,但是在這場充滿混亂、拉票、買票行為的逐級電子投票過程下,每一位最終出線的「超女」,都是過去名不見經傳的實力派歌手,在大數海選之下,沒有人能夠通過「權貴」、「關係」、「人情」、「買票」而勝出。隨後,被嚇壞的中共當局,禁止超女活動採用平民大眾電子投票,而強迫活動方改回傳統的「代議制」評選,也就是由極少數的「代議士(評委)」來做決定。

雖然短暫、雖然發生在娛樂界,但是我個人把這場經驗歸類於「世界級的實驗」,因為它證明了一件事:即使過程混亂、投票者充滿了非理性,但只要參選門檻降低、時間夠長、投票次數夠多(也就是「海量」),最終的勝出者一定是實力派。

換句話說,每名投票者都有自己的好惡,嫌這個嫌那個,也都有自己的「意志」,認為這個人或那個人才是「對的」,但在大數據經過大浪淘沙之後,最終還是實力者勝出。

傳統式投票的內在缺陷

讓我們把問題拉回到政治上的選舉。政治選舉的真正目的,究竟是為了「讓人民表達意志」,還是「選賢與能」?這是個大問題,因為在許多時空背景下,人民表達意志的結果並不一定能選出賢與能。在「政黨代議制」下,選民經常只能在幾個爛蘋果中挑選一個比較不爛的,因而投票行為淪落成為「出一口氣、發洩情緒」的工具。

如果選舉是為了「選賢與能」,那麼定時定點、一天定案的傳統投票制度,豈不是為各種「撇步」開了大門,諸如選前洗腦、樁腳買票、政黨配票?

傳統定時定點選舉是一種「批發式」、四年趕集一次、買了就難以退換貨的制度,而海量大數據的投票是一種「零售式」、容許退換貨、賣家難以一日搞定就穩坐江山的制度。歷史經驗已經證明,在傳統的定時定點選舉制度下,包括老牌的西方民主國家(台灣就更不用說了),最終都會陷入「民粹」,也就是代議士在「定期穩坐江山」的制度傲慢下怠惰敗壞,人民為了「出一口惡氣」,就在「趕集投票」的那一天,發揮自己的「意志」。而在趕集投票的那一日之前,人民只能杯葛政事,導致諸事不行。如此,一直惡性循環。「民粹」,其實是傳統選制下的必然,大數法則下的電子投票,才能避免或減緩民粹。

民主制度,必須由「批發式」轉向「零售式」

人類的社會制度及行為習慣不斷在演化,其背後的最大推動力量就是技術。數百年來,從電力、動力車、電話、網路一直到你天天在滑的手機,無不日日在改變你的習慣和看問題的方式。過去,技術的突破可能以數十年為一代,現在已經縮減至3-5年為一代。

在技術的催化下,我們不敢想像30年之後,今天的「投票行為」還保持不動;30年後的投票者回望今天,就會像我們回望100年前的「趕集者」一樣,那種落後的行為怎麼可以忍受?30年後,票還是一定要投的,但就像飯菜雖然是一定要吃的,但是不用再坐牛車去趕集。

今天的汽車、飛機、捷運,比起100前的牛車,其意義絕不僅止於「快」,如果只把他們當作「更快的交通工具」,那麼就等於褻瀆了科技。這些工具對文明的最大意義,來自「人群更容易匯合」,也就是人腦得以用過去不可能的方式匯合,而激盪出過去不可能達到的「眾人智慧」。

同樣的,讓我們來想想,投票行為在投票技術突破之後,將帶來什麼樣的眾人智慧的匯合?

討論至此,就得談談人類的「理性」以及「情緒」。我們都希望別人的投票行為是「理性」的,但是歷史早就在在證明,人的理性是可以被操弄的,而且還很容易操弄。在定時定點的「一日定案、上了賊船就得坐四年」的傳統選舉制度下,最吃香的人物就是操弄選民理性的高手,或者說是以情緒代替理性的高手。

「零售式民主」,就是技術突破之後的「民主2.0」。它的最終原理就是:人的理性和情緒是起伏的,但人的理性和情緒都得被尊重,因而必須採用一種可以帶來「均衡」(equalization)的機制。在投票這件事上,均衡性來自「海量」及「多次」,或者套用時髦的名詞來說,大數原則。換句話說,電子投票可以被設計成為一種均衡理性與情緒的機制,採用電子平台的多次性、延緩性,在大數原則下選出賢者與能者。例如,選總統可以用一年的時間選,選立委可以用四年的時間選;罷免、創制、複決都可類推。

電子投票的精義所在,並不在於它更快、更省錢,也不在於它可以解決不在籍投票的問題;它不是現在投票制度的改良版,而是人類民主的下一個升級版。

「零售式電子投票」的可行性

一切對電子投票的質疑,都來自一個誤解:把電子投票當成一個「替代品」,因而用傳統投票制度的標準來衡量電子投票。在這種思路之下,什麼問題都來了,諸如:電子做票會不會發生,個人政治隱私如何保護,如何避免買票、如何使偏鄉居民和不會用電子設備的老人得到公平投票的機會⋯⋯等等等等。

然而即使在「替代」概念下,世界許多國家已經在嘗試電子投票。舉一些例子。早在1960年代,美國就開始實驗電子投票,1964年的美國大選,就有七個郡縣開始採用。荷蘭一度大規模的採用電子投票,後來因爭議而停辦。英國、瑞士、危瑞內拉、加拿大、法國一直到現在,都用局部的電子投票來處理政黨初選或地方事務。

1996年,在50個選區實驗電子投票之後,巴西的「選舉正義部」全面實施電子投票,2000年,每一個巴西選民都已取得電子投票的認證資格,2010的總統大選中,全巴西有1.35億選民選擇用電子方式投票,選舉結果在截止後75分鐘就宣布。

2004年,印度宣布採用電子投票,全國設置了100萬個電子投票點,總共3.85億選民採用。

至今為止,實施電子投票最成功的是北歐小國、歐盟成員的愛沙尼亞(Estonia),在這個面積45,227平方公里(比台灣大一點)、15個行政區、人口130萬、國民平均收入20,571美元(與台灣相當)的國度,所有的地方及國會選舉,都已經在網上進行,進度在歐盟中首屈一指。歐盟政治學者認為,愛沙尼亞的成功,不在於它的小國寡民,而是在於該國有身分證制度,加上晶片後,電子投票就得以實施(台灣的身份證是否也該加晶片了)。目前,愛沙尼亞採取雙軌制度,也就是提供一段「電子投票期」,然後在截止日時,不會用電子投票的人或來不及的人,可以到傳統的投票所投票。

技術上的可行不可行,事實說了算。看來絕大多數不敢進入電子投票或只敢戰戰兢兢局部推動的國家,根本問題都在:人家沒有身份證或戶籍制度,而不是技術上不可行。行為模式和價值觀上的窒礙,只要我們保持心態上的開放,考察一下其他國家的實施經驗,對社會廣而告之,還是可以逐步克服的;要相信,人是學習的動物,只要有充份的示範和實驗,連猩猩都會接受新事物。

台灣該成為世界「民主2.0」的領頭羊

小小的愛沙尼亞,大大的印度,現在已經是地球上電子投票的領頭羊,雖然成就非凡,但那還只是基因有缺陷的領頭羊。真正能夠突破世界政治文明的電子投票,應該是前文所描述的「均衡理性與情緒」的「逐級、分時、多次性的大數投票法則」。我希望它首先發生在台灣。最後,我還是要強調一個過去反覆勸說的觀點:進入真正的「民主2.0」,才是台灣主體性的最佳護身符,比起千萬槍砲百萬雄獅都更能保護台灣;其中道理很簡單,在民主2.0成為制度之後,誰吞台灣誰就會自己拉肚子,這道理你懂得的。

因而,於公(促進世界民主)於私(破除選舉惡習、保護小小台灣),台灣都應該將大數法則下的「零售式民主」列入國策,一石二鳥,摸蛤兼洗褲,如此好康,奈何不推?

「空難」還是「船難」?第一反應決定一切

有些時候,對事態的「第一反應」是最關鍵的,它決定了你對事情的解決方向和方法。

復興航空墜機,應該是10分鐘之內消息就傳遍了相關單位:台北市、新北市、交通部。應該在15-20分鐘內,第一批人員就趕到現場,電視SNG車應該也在那前後趕到。然後,現場用肉眼看到了事態,電視螢幕上也打出畫面。

雖然那時已經有生還乘客自己爬出斷艙,爬出機艙的乘客站在水裡,水深僅僅及腰。但那一剎那,大家問的是:半突出水面的幾截斷裂機艙內還有沒有生還者?怎麼救出來?

這一剎那的「第一反應」,決定了接下來黃金時間的救援方向和方式。「空難」!大家聽到的、眼睛看到的,都是「空難」,手機通報長官的、電視上傳播的,都是「空難」。鮮有人的第一反應是「這是一場船難」、淺灘的船難。斷裂的艙體,一半在水裡,一半在水上,如果不是因為腦子?已經知道艙體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現場的實情其實是一種「船難」。

空氣是一切

如果第一時間用「船難」來「定性」眼前的景象,第一反應就會是:艙內被困的乘客是在水平面下還是水平面上?他們有沒有氧氣(不管受傷與否、昏迷與否)?

在此問題下,第一方向就是:向艙內的水平線下輸送空氣,讓還有意識者有機會抓得到空氣管。如何做到這點?第一批送達的潛水氣瓶,可以先拆去二級頭(連結呼吸器和氣管的連結頭),把氣瓶上的送氣旋鈕轉至最低(以免壓縮空氣爆衝),然後把氣瓶盡可能的往前推入艙內。一個滿沖的氣瓶重量約約11公斤,會沈至水底,氣管會隨著小量的空氣而扭動,隨著空氣噴盡,氣瓶會浮出水平線,過程大約可以維持10分鐘,增加溺水生還者抓住氣管的機會。如此,送幾個氣瓶進去,使得還有意識但受傷不能移動的人有補氣的機會。

義勇的救援潛水人員說,當時身著全套潛水設備進去後,艙內狹窄、雜物擋路、視線不及10公分,因而無法進入。光線,是另外一個問題。受困者在意識模糊下,又如何看得到空氣管?這時,最緊急的辦法就是把手電筒、甚至打開照明燈的手機,包在透明塑膠袋內,內加幾顆石頭,擲向艙內最遠處,沉到水底後,還有意識者就會看到大量的氣泡。

最急的是「插管」

如此警急措施的同時,取來手提柴油發電機,放至救生艇上,接上十幾或幾十個魚塘、魚缸用的空氣壓縮器(幾百元一個),每個都接上軟管,就像往魚塘或家用魚缸打氧一樣,插入幾十根氣管至艙內各個角落,增加還有人抓到氣管的可能性。飛機的窗戶是高強度玻璃,一般工具幾乎打不破、鑽不進。然而,同樣的工具或可穿透機體,只需小手指細的洞口,就可插入輸送空氣的軟管至水平線下。

「空難」,困在艙內沒有空氣補給問題,但是「船難」的艙內輸氣,卻是一切的一切。「空難」還是「船難」,第一反應決定了第一步驟。

因地制宜,調整斷艙位置及角度

視為「淺水船難」之後的第二步驟,或許就是必須因地制宜,移動艙體的位置或角度。若是陸地「空難」,只有吊車才做得到,但是「船」艙在水裡,重量比在陸地低許多(就像人可以在水裡移動他在陸上移動不了的大石頭一樣)。此時可用上越野車救援的氣囊。民用休閒用氣囊就可以在陸上頂撐兩噸重的越野車(何況在水裡),未充氣時僅僅是一個一公斤重的手提包(約4000元一個),用小型空氣壓縮機或汽車尾管就可撐成一個直徑一米的大球。同樣的,找來幾十個,潛水伕探清艙體座落點附近的淤泥狀況後,把平整的氣囊在水底塞入定點,在救生艇上用手提空壓機就可以改變艙體的位置和角度,以利救援。

船困河流淺灘,還有一個辦法,但比較困難。那就是取兩塊3-4米見方的鋁板(只是為了輕便,不然厚木板也可以),在斷艙口適當位置搭成斜角,阻擋水流,使水流向艙體兩側,同時用高壓氣槍向艙內還有空氣處強力噴氣,壓迫艙內水位下降,但這需要高壓噴氣槍設備。

Line、臉書,還是金字塔指揮式的請求物資?

以上所述「淺水船難」辦法,除了最後一項,總器材成本不到20萬元。一定有人質疑,那麼一大堆零碎,找齊需要多少時間?但是這是一個古代問題,不是現代問題。不是有Line,有臉書嗎?台北、新北市民義勇者眾多,一個消息出去,所需雜項片刻就到。倘若順著「申請物資SOP」,三個小時也湊不齊。

當然這些都是「土辦法」,但是救災有土、洋之分嗎?關鍵還是「第一反應」,「空難」還是「船難」?

當然,如果墜落點向前100米而落在較靠近新北市的河面,根據新北市的「救災SOP手冊」,船難必須第一時間請求基隆海軍基地以及海巡署的援助,那麼,或許⋯⋯

700噸的吊車,不是為了救難,而是為了拉起艙體給飛安會檢查。來得早來得晚,對那些千分之一生還機會的困艙者,是沒有意義的。眾官們爭執誰「決斷的」打破堤防、調來吊車,爭得不是誰的救生第一反應比較好,而是誰更對得起政府、誰敢於做一個兩百萬台幣的決定。

以上乃一略有深潛和夜潛經驗者的馬後炮。當天下午三時才知曉「空難」,內心有些自責,因為一看電視畫面就感到應該是「船難救援」而非「空難救援」,但遲來的第一反應,永遠抵不上現場的任何反應。

救援英雄們,向你們致敬!事後分享,否則內心難受。

墜機後救災,凸顯台灣「中央/地方」體制的惡質性

復興航空班機墜落基隆河中線、台北市和新北市的「行政權力」模糊地帶,時值「中央執政」的國民黨怯懦於「干預」人氣王台北市長柯文哲的「SOP」,行政院長暗暗的留宿「行政院」以備詢,剛接國民黨主席的新北市長朱立倫,藉著失事機殼離「新北市」一百米的事實,悄然退隱二線。篤信「分層負責SOP」的柯文哲坐鎮「台北市」災難中心,狂讀過去的救災SOP手冊,快速掃描手機上二層、三層下屬傳來的Line 消息,搔著頭髮思索下次「空難」發生時的SOP 如何改進。

前市長郝龍斌帶著微妙的表情回答記者說「救災沒有SOP」後飄然而去。而與此同時,所有曾經參加過救災的在職、退職老「中央政務官、事務官」,心裡都明白一個道理:這種時候,第一要啟動、第一需要抵達現場的是國軍救災部隊,只有他們才有足夠的經驗、設備應付這樣一場大型災難。但他們沒說,無處可說,無管道可說,無心情可說。事情,讓「神們」去擔待吧;既然每個都是「神」,得意的神、失意的神、自戀的神,自保的神,中央的神,地方的神,去你媽的一群神,你厲害你來辦吧。

墜機約兩個小時後,機艙內還傳來當時「生還者」的敲打信號,窗口還閃過驚惶的臉龐,國軍整齊隊列岸邊待命,約四小時後通過基層密語層層上達,才有人敢於下令拆堤,讓重型吊機和國軍的大型浮箱進場。

如果……

我們不禁想,如果機頭碰觸的水面再往前一百米而落入「新北市地界」,結果會怎樣?如果「神們」第一時間邁下神壇,互通一個電話,會不會就此放下面子、或被「一語驚醒夢中人」的達到「國軍救災最有效」的共識?如果「神們」第一時間到現場,會不會某些神的經驗、某些神的IQ,第一時間察覺到,掉入水裡的飛機,其實也是一場「船難」而非單單「空難」,以淺灘船難的思維來處理,會比用空難的思維來處理更為合適?

如果……如果……,那些在艙體內爭扎了兩個小時的未生還者,已經沒有如果。但是你和我,既然還在讀這篇文章,就還有「如果」的機會。那麼,就讓我們「如果」一下。

複雜又荒謬的「中央/地方」權力、利益格局

討論復興墜機,不是這篇文章的用意;台灣的「中央/地方」行政體制,以及它帶來的荒謬權力格局才是。

三萬六千平方公里的蕃薯形小小台灣,若用現代的空中載具,50分鐘就可以從南到北,15分鐘就能從東到西,但卻披著一套古代的豆腐乾體制,那就是橫向27個權力部會,縱向7級的金字塔「中央/地方」行政權力結構。這種古代結構,比起當今美國、中國的結構還要複雜。

再加上政黨之間每四年至少一次的格鬥,台灣的執行力變成一個魔術方塊,每個小方塊的顏色隨時變換,因此即使把耶穌基督請來,也解不開這個魔方。復興班機砸入基隆河後的救災萬象,完完整整得凸顯出了台灣體制魔方的荒謬。

「基隆河」管你怎麼叫它

流水,不因人世的權力而改性;你叫它「基隆河」,由台北、新北兩市分兩岸治理也好,你叫它「淡水河」,由台北、新北兩市分中、下游管理也好;不管你怎麼割裂性的稱呼它,水的天性是不分台北、新北的,當然更不會分中央/地方。空中交通,不管飛機從台灣的哪個機場起飛,幾分鐘之內,就會由一個「行政區」進入另一個「行政區」;帶著疫情的候鳥也一樣,只不過多花十分鐘的時間罷了。

那麼,U-Bike 呢?隨取隨還的方便,跨不過台北、新北地界,更不用說一邊免費另一邊收費了。想鼓勵觀光客騎著U-Bike從台北到基隆一路悠閒玩?門都沒有。

救災各有各的號、各吹各的調

上網查查,台北市、新北市、基隆市,各有各的「防災資訊網」,其中內容很有意思。新北、台北均有「空難」、「船難」專項辦法,但新北市的「空難」SOP 下有「申請國軍支援」的步驟,而台北市沒有。新北市也有「海難災害防救對策」,其中明文規定 「?繫協調國軍應變指揮中心、海軍基?軍區、海岸巡防總局」。如前文所述,倘若此次復興墜機點向前100米而進入「新北市」的基隆河面,而且現場局面判定為「類淺海船難」,救災成效是否可能不同?或者,台北、新北的「市長」、「副市長」們,面對慘烈的災情,第一時間不分彼此,集合各自「SOP」中的要點,是否國軍、海軍的救災專家及設備可能改變救災結果?

市長們、中央官們,你以為你是……

台北、新北,兩個相連的彈丸之地擠進了800萬人口,竟然沒有一本「聯合救災手冊」,竟然一個「SOP」通「中央」,一個不通「中央」,而「中央」就在台北市內。不要說用Line 或用電話了,就算是騎上腳踏車,20分鐘也從「地方」趕到「中央」溝通了。生氣地說,你以為你是960萬平方公里的中國市長或940萬平方公里的美國市長啊?另一方面,穩穩座落在台北市中心的「中央單位」,你們以為你們是美國官或中國官啊?真的都是「XXX」(填充題)!!!

台灣承襲自落後時代的「中央/地方」體制,已經使得台灣六十幾年來無法「就台灣論台灣」,官員們永遠沈溺在一種奇怪的「大國意識」、「大國尊嚴」、「首都情結」當中。政治、經濟、文化,無一不受到這個體制的殘害。雖然還沒有論斷的證據,但從此次復興墜機後的處理現象,搞不好有幾位原來可以救出者,也淪為台灣「中央/地方」體制的受害者。

「北北基邦」刻不容緩

無論從台灣的國土、都市規劃、人文屬性來看,還是從有限資源的有效運用來看,至少台北、新北、基隆應該成為一邦,是否加入宜蘭可以討論。「北北基邦」不必有三本不相同的「救災SOP」,不必有不同的U-Bike政策,不必有林口世大村誰出錢、誰擁有的爭執;最重要的,不必有三座大廟和三個廟公、三套可能各自官商勾結的行政班子。

掉一架飛機,掉出了台灣最根本的結構性問題。不正視它,未來還有千百件形形色色的政治、經濟、文化災難,將依託惡質的「中央/地方」體制陸續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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