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歸檔:joeykuo

台灣加入亞投行「與中國無關」

在台灣是否加入亞投行這件事上,兩個鏡頭讓我觸目驚心。一個是藍營退休高官在博鰲論壇與習近平握手,並表達台灣對加入亞投行有興趣,媒體的標題是「緊握40秒鐘,習近平連說三個好好好」。藍營的存在感,藍營想要帶給台灣社會的意義感,竟然只剩下與中國關係的好壞這一個指標,可以說已經到了「無肉不歡」的地步。

第二個鏡頭是綠營總統候選人,一表正經的對媒體說,「(亞投行)比照服貿進行杯葛」;綠營的存在感,綠營想要帶給台灣社會的意義感,竟然只剩下「逢中必杯葛」這一個指標,幾乎就是一個標榜「吃純素」的紙片人。

一個無肉不歡,一個標榜只吃純素以欺世;荒謬的是,藍營的「肉」和綠營的「素」,都是以中國為台灣的價值座標。在2016關鍵時刻即將到來、台灣內部百廢待舉之際,自己不治自己的病,藍綠紛紛墮落到靠拉攏中國或鞭撘中國為自己助選,沒有出息到了這個地步,還有比這個更「XX」(填充題)的嗎?

應如同亞運看待亞投行

台灣當然百分之百應該加入亞投行,但是那與中國無關。這就正像台灣百分之百應該參加亞運、奧運是一個道理。亞運、奧運、亞投行,都是國際平台;倘若北韓因為亞運在首爾舉行就杯葛,如果伊朗因為奧運由以色列主辦就不參加,那麼除了「XX」兩個字,還有什麼字眼足以形容?

台灣社會對世界事務的體驗不夠,對自己的重要性認識不足,明明是一頭可以慢燉出味的鮑魚,自我形象卻落至碰到熱水就張嘴的蛤蜊,遇到國家大事時以起鬨開頭,過程嘰嘰喳喳,以一事無成終了。執政黨如此,可能執政的黨亦如此,其他國家都以稚嫩的兒童視之,但台灣政客、媒體卻還洋洋得意,當作自己充滿活力。

台灣早已喪失了以世界為座標的能力,現在連以亞洲為座標的能力都不見了,只剩下了狹隘的中國座標。台灣如果會死,也就是死在這一點上。台灣最大的盲點就是看不見中國融入亞洲之後對台灣的好處。中國越是與亞洲骨肉相連,台灣就越是安全;更進一步的,台灣與亞洲越是打成一片,台灣就越是安全。原因無它:當台灣成為亞洲經濟、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份之後,誰動到台灣就是動到亞洲。

打一個不甚「政治正確」的比方:當台灣的亞洲新移民新娘、新移民工作者的人數到達一百萬之後,其對外人入侵台灣的嚇阻力量,將大於軍事上的百萬雄獅。融入亞洲,接受亞洲的融入,正是台灣的最佳國防;加入亞投行這樣一個融合亞洲的平台,就是其中的一個動作。而台灣當下正在反其道而行,在亞洲不但逢中必反,且左貶菲律賓,右踢新加坡;當中國已經開始務實對待亞洲的時候,台灣的亞洲觀卻像退步到了古早的「泱泱大國」時代,像極了家道中落的昔日豪門。台灣的亞洲觀,其實拖了一根長辮子,只是不自知罷了。

亞投行籌備得風風火火,英國、美國、澳洲等諸多國家對美國的臨陣背叛,可說是中國的亞洲氣場的一大勝利,也是美國歐巴馬「重返亞洲」戰略的一大挫敗。這是一個事實,我們不必去誇大或貶低其意義。英法等歐洲國家此次不甩美國,道理其實很直接:東南亞是歐洲兩三百年來的古老地盤,而美國不過是越戰時才介入東南亞的小老弟,中國在「一路一帶」的大戰略下弄出了一個專門投資這個區域的銀行,歐洲怎能坐視自己的傳統影響力被中國獨佔?法國介入整個東南亞的歷史已經有兩百五十餘年,號稱法屬印度支那,包括越南、泰國、柬埔寨、寮國;到金邊走一趟,你看到的是百年的法國風情,而不是山姆大叔的文化遺產。英國也不用說,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度、緬甸,紐西蘭、澳洲,何處不英國?至於澳洲,這個靠原物料吃飯的國度,還指望著亞投行帶領的基礎建設投資賣礦物呢,怎麼可能為了美國放棄家門口的買賣?

日本是最尷尬的。它當年在美國支持下掌握了亞洲開發銀行,公的、私的對東南亞的基礎建設投資可以說是不餘遺力。坦白說,在世界上所有國家之中,對東南亞基礎建設最賣力、最誠心誠意的是日本,一方面是投資,另方面是贖罪。如果不是懾於美國的壓力,日本應該是第一個願意和中國合作亞投行的國家。

台灣若加入亞投行體系,其長期意義將不亞於加入(同樣是中國打造的)RCEP平台;狹隘的「兩岸關係」,將進一步向「區域(國際)關係」轉化,都是台灣擺脫孤立的「亞洲第一村」而融入亞洲的好機會。至於用什麼名字融入,台灣不應該過於在乎;再說一次,亞投行就是國際金融界的亞運、奧運。

高官緊握習近平肉乎乎的手,固然看了令人頭皮發麻,然而,「服貿」是狹隘的兩岸關係,「亞投行」是廣闊的區域關係,二者怎能「比照杯葛」?若只是思想混亂,那還罷了,但若是為了向美國送秋波,在赴美面試之前送美國一個禮、為大選的美國認可鋪路,那就不只是「XX」了,簡直可以說是「XXX」(同樣是填充題)了。天地不仁,以選民為芻狗。

哇塞!「感悟」乃創新之本!

回顧「獨立思考」

上一篇,談到了「獨立思考能力」就是「自我創造機會感」的唯一途徑,並且說了,即使你一輩子沒有踏出過台灣,你也可以通過自我切換看問題的角度而看到更多的機會。

當然,這是一種俗氣的說法,似乎「獨立思考能力」就是為了創造自己的機會(然後賺更多的錢)。如果改用高尚的哲學說法,那就應該說成,「個體意識」應該從「集體意識」中解放出來,否則你一輩子只能被「集體」牽著鼻子走。只有怯懦的人,才會被牽著鼻子走(好啦,知道這樣講太文氣,那換成跟著別人的屁股走,會不會容易懂一些?)

獨立思考的能力,來自個體意識;如果你連「個」體的感覺都沒有,那還算是「人」嗎?按照這邏輯,如果你在父母面前感覺不到自己是「個」體,那麼你就還不算是個「人」(不過沒關係,做媽寶、做乖孩子,總比做流浪兒舒服一些)。如果你在老師面前感覺不到自己的「個」性,那麼你也稱不上是個「人」,雖然你可以是個「好學生」。說這些無聊話幹嘛?那就試試這個不無聊的:在一場集體運動中(好像衝進立法院的那種),如果你感覺不到自己是「個」體,那麼你也不是「人」,只是「集體的一份子」。

終於得到你的注意力了。以下來分享「如何思考」的另一個題目:感悟力。

感悟力的天敵——目的心

往下讀之前,麻煩請清一清腦子,因為感悟力需要空明。

你可以想像自己在一個一望無際的荒地中,攝影機鏡頭快速360度旋轉,你看不到任何遮擋物,即使有,你也得穿透它。一旦你的念頭開始有「目的性」,感悟力的視野就會迅速縮窄,一直到你只能看到你眼前和腳下,就像從曠野中被搬到一條山洞裡。(插播一句:現在你可以明白了,為什麼政客通常只有山洞視野,因為他/她的目的性極強)。

換句話說,要得到感悟力,最基本的功夫就是在當下摒除目的性,然後全面的、放鬆的來看事情。這?(又要俗氣的)說一個感悟力幫忙賺錢的例子。金融大?索羅斯(對,就是當年操作亞洲金融風暴賺走幾百億美元的那個人),在他早年所寫的一本書內(《財務金融鍊金術》,The Alchemy of Finance)說出他判斷全球金融走勢的方法。

他說,他個人從不做數字研究(那是小助理的事),每天起床後,他把各國權威性報紙平攤在一張大桌子上,一邊吃早餐一邊隨手翻閱,一直到他「悟出一個感覺」,那天的操作決策才會浮現,如果哪一天翻了兩小時還翻不出感覺,那麼也許那一天就不應該做決策。索羅斯從金融操作上賺了那麼多錢,但他從來不先設目的,而是隨著開放性的感悟走;對他來講,任何預設的目的,都會把事情看窄了。

說完俗氣說高尚。你我若被一顆蘋果砸到頭,第一反應應該是今天運氣真好,免費有水果吃,但人家牛頓的第一反應是蘋果為什麼不飛上天。發明「解析幾何」的哲學家笛卡爾,感悟來自某一天睡在床上看到天花板上一隻蒼蠅在爬動,看著看著,他假想天花板是一個大座標,然後,哇塞,以座標為運算系統的解析幾何概念就誕生了。如果笛卡爾當時腦中想著別人欠他的錢還沒還,這個感悟不可能出現。

聽起來很神?但其實感悟力是天生的,你有,我也有;如果你感到你比較「愚鈍」,那是因為你與生俱來的感悟力被考試教育、家長式氣氛、社會勢利的灰塵給蓋上了,你需要做的是,把鏡子給擦乾淨,至於必須擦多久多大力,那就看你的灰塵的厚度了。

與IQ 無關

還有一個誤會,那就是以為「感悟力」和所謂的IQ 智商有絕對關係。IQ這玩意,只和記憶力、邏輯推論力、聯想力有直接關係,和這?所談的「感悟力」沒有直接關係。感悟力,若用英文來表述,就是 making senses,也就是那種讓你瞬間喊出 「Aha !」(哇塞)的能力;若做簡單的比喻,它其實就是聽懂笑話的能力,如果你聽得懂大多數的笑話,那你就有不錯的感悟力,不管你的IQ測驗多少分。如果你會編出很好的笑話,那麼你的感悟力就超出常人。

破除我執

前面說了,感悟力的第一個條件就是去除特定的目的性。第二個條件,也是老生常談,就是「破除我執」的功夫。

感悟力是一種「你」和「對象」之間若即若離的心態。太投入情境,你會被「感動」,但是得不到「感悟」;但是,若太疏離,你或許可得到「理性」,但得不到「感悟」。要得到感悟,你幾乎得像一隻兔子,一下跳入情境,一下跳出情境,一下成為你自己,一下變成對象(不管對象是一個人,一種環境,一朵雲)。

你早聽過「破除我執」這句話,就是凡事不要只從「我」的觀點來看,也要從「你」、「他」、「她」、「它」的觀點來看,甚至要從眼前一塊石頭的觀點來看(當然會被笑神經病,但不要去管別人)。其實你老早就在天天「破除我執」了,就是在你打「角色扮演」遊戲的時候,若沒有破除我執的功夫,你一定輸得很慘。

對於沒打過遊戲的大人來說,可以這樣來理解。佛家千本經、萬言語,不論哪套路數,若歸納成一句話,不過就是「破除我執」。禪家拈花微笑,其實就是轉化為花來看一切,連花都可以成為轉化對象了,其他人、猴子、魚兒、風、錢,自然不在話下了。大千世界、七情六慾,都不過是與生俱來的感悟能力所染上的灰塵;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至於釋家,喜好通過嚴謹的知識論、意識論來打破我執,那不過是「一樣米養千樣佛」的不同路徑罷了。

然而,破除我執何嘗容易?你已經是個成人,在成人的世界裡,一切都是由「我想要什麼」和「我不想失去什麼」組合而成;一切都是「我」。我想賺大錢,我想做慈善,我想有漂亮妻子,我想嫁高富帥,我想做立委掌大權賺大錢;然後,做不到你失落,做到了你害怕失去。

在「我執」之下,你注重形象、身份、地位;喝紅酒講品牌年份,喝咖啡講產地,穿衣講牌子,手機講新潮,抗議遊行走前排。到了最後,你把自己弄成了一個人形立牌,你也用人形立牌的標準來評價他人。

我執,就看不到本質;在紛雜之中,看不到本質就不會有感悟。失去了感悟力,你人生中的「Aha!哇塞」時刻就會銳減。高尚的說,你作為一個「人」的樂趣會大幅衰減;俗氣的說,即使你賺到了錢、得到了名,你離實現自己潛力的機會還是很遠。

感悟力與創新力

你知道創新很重要,不管你是想通過創新賺錢還是想證明自己。創新,簡單講就是看到別人沒看到的東西。順著別人的路走,你就不可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缺少了感悟的功夫,你會變成很呆板,很難看到新方向。你覺得第一台iMac、iPod、iPhone 是組合出來的,還是被感悟出來的?你覺得,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是計算出來的還是感悟出來的?當然,你我都不是賈伯斯或愛因斯坦,但你我都在某個領域做某些事,對不?那就讓我們在各自的領域磨亮感悟力,總有一天,你會感覺到再不創新就對不起自己。

感悟力你一定有,只是看你願意讓它冒出來多少。只要你勤擦灰塵,它一定會冒出來,好消息是,只要它溜出來幾次,它就回不去了。

台灣「多元包容」停錯了地方

道理上來講,思考應該是一種純粹理性的活動,但在現實中,能夠純理性思考的人,恐怕一萬人中也只有一個,那是因為人的情緒和氣質,無時無刻不在干擾著我們的理性。在本系列的前兩篇中,我們談到了「獨立思考」-個人如何從集體中獨立出來,以及「破除我執」-個人如何從自我立場、自我情緒中分離出來。

這篇要談的是,個人如何從自身的「氣質」中解放出來。

六種氣質,你哪一種?

若要細分,世界上的人有無數氣質,這?只舉出六種為例:遇到問題時,第一種人只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第二種人好奇這事為什麼會發生,第三種人想的是如何解決問題,第四種人喜歡問這事有什麼意義,第五種人問的是這事對我有什麼好處或壞處,而第六種人首先會為他人著想。

有個小故事,刻劃出這六種氣質的人。話說六個朋友坐在客廳聊天,突然廚房冒出一絲火光。A的反應是:發生了什麼事啊。B的反應是:又沒人在廚房,怎麼會起火?C當下跳起身問:滅火器在哪??D腦中的第一個反應是:這時候冒出火光,是不是代表了什麼意義?E則拔身奔向門口逃生。F想的是,如果火大了,如何幫助大家逃生。

A可以作記者,B可以做學問,C可以成為實幹的工程師或管理者,D作哲學家或牧師不錯,E作商人或政客很合適,而F可以成為慈善家或志工。

其實我們每一個人身體內都住著這六種人,不斷交織出現。關鍵問題是,電光石火的那一剎那,哪一種反應會跳出來壓制其他五種反應?A?B?C?D?E?F?  在平常,我們每個人都會裝,但是在事態逼人而來的一瞬間,我們就都露出了「本性」。

如果世界上的事情都容許我們好整以暇,那就不太需要討論「思考方式」了,反正時間多的是,慢慢想去吧,就像假日漫遊,哪需要GPS呢?然而,人生的轉折點往往就在短短的一兩年、甚至一兩個月之間,事到臨頭,你的氣質就決定了你的第一反應,而第一反應就決定了你接下來的思考方向。

一旦你的「第一反應」促使你進入一種思考方向,每往下走一步,就越難以回頭走其他的思考方式;這就像走進一條隧道,繼續往下走,只能把你帶到這條隧道的特定出口。

因此,我們最好知道,在以上六種氣質(反應方式)中,那一種才是「我」;換句話說,六種反應中,你的「第一反應」是哪種?

「多元包容」的台灣為何紛擾?

強迫自己意識到自己的氣質,是思考方法中很重要的一環,它可以讓你察覺別人對同一件事情的結論和你不同,並不一定是別人「不對」,而可能僅僅是別人的氣質和你不同,導致他走進了一個和你不同的隧道。你應該和他辯論的,不是隧道出口的對錯,而是在走入隧道之前,應該挑選那一個入口。

我們可以把這種「認識自己氣質、認識他人氣質」的功夫,應用在面對台灣社會中的紛擾現象上。台灣一向自詡為一個「多元包容」的社會,然而,許許多多的議題卻無法妥協,甚至到了一點火就爆炸的地步。我們要如何解釋這個大矛盾?是該說台灣的「多元包容」是假的,還是該說台灣人缺乏「多元包容」的思考技能?

如果大家認識到「氣質決定第一反應,第一反應決定思考方向」這個命題,那麼對上述矛盾現象就可以解釋了。台灣社會的確缺少一項技能,那就是在遇到問題的當下,沒有先辯論究竟應該挑選哪一條隧道的入口,而是任由各種氣質(第一反應)的人散漫的進入自己喜歡的那條隧道,等到每一批人走到他的隧道的出口的時候,每批人都已經累積了大量的屬於那條隧道的推論和情緒,然後就成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無解狀態。當走到了這一步,再談「多元包容」,只不過是一種「和事佬」、「和稀泥」的做作罷了。

有效的「多元包容」,應該是在問題冒出的當下,通過定義問題、說明問題,然後包容各種不同氣質的意見,甚至激烈辯論究竟哪一條隧道是對的,而不是任由人們走進不同的隧道,然後才在不同的隧道出口相互叫罵。

認識你的氣質、理解別人的氣質,也是在思考問題時的一個重要方法。

讓2016 啟動「50歲以下」政治傳統

我們來做一個心理測驗。50歲以下的讀者,歸為X類;50歲以上的,歸為Y類。測驗開始:如果台灣所有從政人員,從總統、五院院長、內閣、立委、法官、檢察官,到縣市長、議員、村長、里長,年紀都在50歲以下,對台灣是 A:利大於弊,還是 B:弊大於利?

X類讀者、Y類讀者,請回答A 或 B。

有人可能認為這是個笨測驗,因為事實上做不到,而且單以從政人的年紀來評斷政治會變好還是變壞,因素過於單一。但且容我往下說明,這不但是個有意義的測驗,而且還是個台灣繞不過去的測驗。往下讀之前,麻煩你先回答A或B。

無法「保持現狀」;更不可能「回到過去」

請坐穩了,繫上安全帶。事實上,這個玩笑式的「心理」測驗,並不啟自今年,而是20年前的1995,當時聽到的人都說是異想天開、神經病。而20年過去了,今天在檯面上的政治人物,從總統到里長,絕大部分「當時」都是50歲以下。

沒錯,今天你憎惡的、認為「比XX都還不如」、貪贓枉法、虛偽、無恥、拉幫結派的政客和官員,20年前都是不到50歲的人。這樣問題就來了:他們是50歲之前就這樣,還是陸陸續續從政、當官了之後才變成這樣?換個方式問:台灣「今天」的政治惡狀、官場現形,究竟是「人不對」的問題,還是「體制必然」的問題?

再尖銳的問:在體制不變的情況下,藍的綠的有差嗎?綠的、藍的,由當年的「翩翩美壯年」,從政做官之後,在同一醬缸體制下,多數是高歌的走向理想,還是卑劣的走上同流合污?

2016的選舉,如果落入了50歲以上的人的地盤之戰,那將是台灣的不幸及恥辱,因為他們是既得利益者的高集中區、好權好財的高發病區。但倘若2016形成了50歲以下的人的冒頭之戰,那就是台灣的希望及光榮,因為他們具有改革體制的爆發力。台灣必須開啟「50歲以下高密度」的政治傳統;只要2016,2020,2024,連續三屆12年,每一場選舉都出現高密度的「50歲以下」參選人,強力衝擊、督促「50歲以上」,那就能建立政場、官場的「鮮度」動能,使得台灣的政治體制往好的方向發展。

今天很多「50歲以上」(尤其是60、70以上),不信任「50歲以下」(1965年後生者),更不用說對40歲以下。這?要提醒的是,管你信任不信任,20年之後他們將掌握你的餘生命運。你是希望他們像20年前你的同輩,分別陸續進入政場官場後一個一個被「醬掉」呢,還是希望他們一鼓作氣、密集參政而改變台灣的醬缸體制呢?不要忘了,到了2035年,你的孫兒的前途握在今天的「50歲以下」的手中。

嘿!50歲以上的人聽清楚了(呼喚音量隨著你的年齡而提高):時間是在移動的,你的「保持現狀」或者「回到過去」的奢望是不存在的!那麼,你的答案是A還是B呢?

台灣定位不該是「最好」,而應是「首創」

很奇妙的,台灣人的自覺,在李光耀逝世的那一天,出現了轉折。台灣人喜歡拿新加坡和自己比。十幾年前,有人說新加坡是「鼻屎大小的地方」,新加坡人看了之後,好笑多於氣憤。最近幾年,台灣媒體則問:新加坡能,為什麼台灣不能?新加坡政府則私下抱怨,台灣每次換執政黨、換市長、換立委的時候,都要安排一大堆人到新加坡「考察」,但20年來都考察同樣的東西,也從未見台灣學到過什麼。

就這樣,台灣人對新加坡的評價,在20年不斷的內鬥情境之下起起伏伏,時而消遣它,時而佩服它,似乎台灣一直不知道新加坡究竟是誰,台灣自己又是誰。然而,當高齡91歲的李光耀先生逝世的那一天,當世界所有主流新聞媒體都誇讚李光耀為曠世政治家的同時,台灣的青壯世代發出的聲音卻是「寧要馬英九、不要李光耀」,其潛台詞就是寧可在敗壞的經濟下享有批評馬英九的政治自由,也不要李光耀帶領的繁榮昌盛下的政治不自由。

新加坡最高峰只有三百英尺

五十年來,李光耀精神可以總結為一句話:做最好的(Be the Best);今天你所看到的新加坡,就是他心目中的「第三世界中的第一世界」。他在萬難之下取得政權之後,新加坡小學生學的第一首兒歌是:Good, better, best.  Never let it rest. ‘Til your good is better. And your better, best. (好,更好,最好。永不休息的求好。一直到你的好變成更好,你的更好變成最好)。

至於對政治自由、思想自由,李光耀曾用一段話總結: 「Poetry is a luxury we cannot afford. What is important for pupils is not literature, but a philosophy of life.」(作詩是一種我們負擔不起的奢侈品。對(新加坡)學生重要的不是文學,而是生活哲學)。

台灣不是新加坡;台灣的資源餘裕,好過新加坡太多了,好到了台灣不必天天「好,更好,最好」,好到了台灣可以20年不與時俱進而依然年輕人有小確幸,好到了內部惡鬥20年還有能力花一百億競選總統。45年前我在新加坡讀書時,中學地理課本說「新加坡農產品有白菜、菠菜,全國鐵路長達20英里,全國最高峰300英呎」。當李光耀要求部長拿出經濟策略時,部長的結論是「新加坡毫無天然資源,只有暴曬的太陽」;李光耀震怒,拍著桌子說,「有陽光還不夠嗎」?結果,新加坡的第一個經濟計畫就以旅遊觀光為策略核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台灣已經證明了自己不是一個能夠接受鐵腕的國度,同時也已經證明了,在沒有鐵腕之下,台灣的社會無法達到「好,更好,最好」的凝聚力。我們必須承認,台灣在「好」這把尺上,已經離別人越來越遠了。乾脆直白的說,台灣在作「最好」(The Best)這件事上,已經沒有展望了,能夠保持「好」(Good),奮力追趕「更好」(Better),就已經萬幸了。

首創比最好更適合台灣

但這不完全是個壞消息,世界上除了追求The Best,還有一種追求叫做 The First (首創),例如全世界都在追求的諾貝爾獎,頒獎的標準就是The First,而從來不是The Best。因此我們才看到許多獲獎者的論文寫於30、40年前,因為它突破了桎梏。

台灣是亞洲第一個全民直接選舉總統的國家,台灣是亞洲第一個青年佔領立法院而帶來世代翻轉的國家,台灣是亞洲第一個啟動原住民權益的國家(雖然在新移民政策上很落後)。台灣人現在正為自己的經濟沒落而氣餒,但是,除了思考如何讓台灣經濟邁入更好之外,台灣年輕一代更應該思考的是:台灣還有哪些方面能夠成為「亞洲首創」甚至「世界首創」?

其實很多。例如,政治上,台灣可以成為亞洲華人圈內第一個打破中國金字塔式的執政體系的國度;選舉上台灣可以成為亞洲第一個實施電子投票的國家;文化上台灣可以成為世界上對性別最包容的國家;國家定位上,台灣可以成為第一個不以1648年以來的「主權概念」(Sovereignty)為座標的「後主權時代的無印良國」;世界事務上,台灣可以擺脫美國的「特殊主義」(Exceptionalism)、中日的民族主義,轉而投向歐洲的世界主義,爭取作為歐盟的第一個亞洲觀察員。

台灣不能像新加坡那樣求「最好」,那麼讓我們來追求「首創」,加上經濟上的更好,然後我們就知道我們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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