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歸檔:joeykuo

i-Voting(電子投票) 的前世今生和未來

從「超級女聲」說起

5年前也就是2009年,我初步形成了「網上一事一投票、零售式民主」的概念並發表,當時正值中國網民利用網路及手機瘋狂圍剿官場的腐敗。在此之前,中國網民經歷了一場史前未有、甚至全球未有的網上投票風雲,那就是湖南衛視在2004年啟動的「超級女聲」民間歌手選秀賽;只要喜愛唱歌的女性,不分唱法、不計年齡、不論外型、不問地域,均可免費報名參加,然後全中國民眾通過手機投票,每場每個手機號碼可以投15票。這場全球未有的電子投票盛宴,在2005年度總共吸引了將近兩億支手機號參與,年度總投票數約30億次。今天台灣習慣使用的名詞,如「海選」、「PK 」(Player Killing) ,就出自這場電子投票盛宴。

當時還沒有Big Data (大數據)的概念,但是在這場充滿混亂、拉票、買票行為的逐級電子投票過程下,每一位最終出線的「超女」,都是過去名不見經傳的實力派歌手,在大數海選之下,沒有人能夠通過「權貴」、「關係」、「人情」、「買票」而勝出。隨後,被嚇壞的中共當局,禁止超女活動採用平民大眾電子投票,而強迫活動方改回傳統的「代議制」評選,也就是由極少數的「代議士(評委)」來做決定。

雖然短暫、雖然發生在娛樂界,但是我個人把這場經驗歸類於「世界級的實驗」,因為它證明了一件事:即使過程混亂、投票者充滿了非理性,但只要參選門檻降低、時間夠長、投票次數夠多(也就是「海量」),最終的勝出者一定是實力派。

換句話說,每名投票者都有自己的好惡,嫌這個嫌那個,也都有自己的「意志」,認為這個人或那個人才是「對的」,但在大數據經過大浪淘沙之後,最終還是實力者勝出。

傳統式投票的內在缺陷

讓我們把問題拉回到政治上的選舉。政治選舉的真正目的,究竟是為了「讓人民表達意志」,還是「選賢與能」?這是個大問題,因為在許多時空背景下,人民表達意志的結果並不一定能選出賢與能。在「政黨代議制」下,選民經常只能在幾個爛蘋果中挑選一個比較不爛的,因而投票行為淪落成為「出一口氣、發洩情緒」的工具。

如果選舉是為了「選賢與能」,那麼定時定點、一天定案的傳統投票制度,豈不是為各種「撇步」開了大門,諸如選前洗腦、樁腳買票、政黨配票?

傳統定時定點選舉是一種「批發式」、四年趕集一次、買了就難以退換貨的制度,而海量大數據的投票是一種「零售式」、容許退換貨、賣家難以一日搞定就穩坐江山的制度。歷史經驗已經證明,在傳統的定時定點選舉制度下,包括老牌的西方民主國家(台灣就更不用說了),最終都會陷入「民粹」,也就是代議士在「定期穩坐江山」的制度傲慢下怠惰敗壞,人民為了「出一口惡氣」,就在「趕集投票」的那一天,發揮自己的「意志」。而在趕集投票的那一日之前,人民只能杯葛政事,導致諸事不行。如此,一直惡性循環。「民粹」,其實是傳統選制下的必然,大數法則下的電子投票,才能避免或減緩民粹。

民主制度,必須由「批發式」轉向「零售式」

人類的社會制度及行為習慣不斷在演化,其背後的最大推動力量就是技術。數百年來,從電力、動力車、電話、網路一直到你天天在滑的手機,無不日日在改變你的習慣和看問題的方式。過去,技術的突破可能以數十年為一代,現在已經縮減至3-5年為一代。

在技術的催化下,我們不敢想像30年之後,今天的「投票行為」還保持不動;30年後的投票者回望今天,就會像我們回望100年前的「趕集者」一樣,那種落後的行為怎麼可以忍受?30年後,票還是一定要投的,但就像飯菜雖然是一定要吃的,但是不用再坐牛車去趕集。

今天的汽車、飛機、捷運,比起100前的牛車,其意義絕不僅止於「快」,如果只把他們當作「更快的交通工具」,那麼就等於褻瀆了科技。這些工具對文明的最大意義,來自「人群更容易匯合」,也就是人腦得以用過去不可能的方式匯合,而激盪出過去不可能達到的「眾人智慧」。

同樣的,讓我們來想想,投票行為在投票技術突破之後,將帶來什麼樣的眾人智慧的匯合?

討論至此,就得談談人類的「理性」以及「情緒」。我們都希望別人的投票行為是「理性」的,但是歷史早就在在證明,人的理性是可以被操弄的,而且還很容易操弄。在定時定點的「一日定案、上了賊船就得坐四年」的傳統選舉制度下,最吃香的人物就是操弄選民理性的高手,或者說是以情緒代替理性的高手。

「零售式民主」,就是技術突破之後的「民主2.0」。它的最終原理就是:人的理性和情緒是起伏的,但人的理性和情緒都得被尊重,因而必須採用一種可以帶來「均衡」(equalization)的機制。在投票這件事上,均衡性來自「海量」及「多次」,或者套用時髦的名詞來說,大數原則。換句話說,電子投票可以被設計成為一種均衡理性與情緒的機制,採用電子平台的多次性、延緩性,在大數原則下選出賢者與能者。例如,選總統可以用一年的時間選,選立委可以用四年的時間選;罷免、創制、複決都可類推。

電子投票的精義所在,並不在於它更快、更省錢,也不在於它可以解決不在籍投票的問題;它不是現在投票制度的改良版,而是人類民主的下一個升級版。

「零售式電子投票」的可行性

一切對電子投票的質疑,都來自一個誤解:把電子投票當成一個「替代品」,因而用傳統投票制度的標準來衡量電子投票。在這種思路之下,什麼問題都來了,諸如:電子做票會不會發生,個人政治隱私如何保護,如何避免買票、如何使偏鄉居民和不會用電子設備的老人得到公平投票的機會⋯⋯等等等等。

然而即使在「替代」概念下,世界許多國家已經在嘗試電子投票。舉一些例子。早在1960年代,美國就開始實驗電子投票,1964年的美國大選,就有七個郡縣開始採用。荷蘭一度大規模的採用電子投票,後來因爭議而停辦。英國、瑞士、危瑞內拉、加拿大、法國一直到現在,都用局部的電子投票來處理政黨初選或地方事務。

1996年,在50個選區實驗電子投票之後,巴西的「選舉正義部」全面實施電子投票,2000年,每一個巴西選民都已取得電子投票的認證資格,2010的總統大選中,全巴西有1.35億選民選擇用電子方式投票,選舉結果在截止後75分鐘就宣布。

2004年,印度宣布採用電子投票,全國設置了100萬個電子投票點,總共3.85億選民採用。

至今為止,實施電子投票最成功的是北歐小國、歐盟成員的愛沙尼亞(Estonia),在這個面積45,227平方公里(比台灣大一點)、15個行政區、人口130萬、國民平均收入20,571美元(與台灣相當)的國度,所有的地方及國會選舉,都已經在網上進行,進度在歐盟中首屈一指。歐盟政治學者認為,愛沙尼亞的成功,不在於它的小國寡民,而是在於該國有身分證制度,加上晶片後,電子投票就得以實施(台灣的身份證是否也該加晶片了)。目前,愛沙尼亞採取雙軌制度,也就是提供一段「電子投票期」,然後在截止日時,不會用電子投票的人或來不及的人,可以到傳統的投票所投票。

技術上的可行不可行,事實說了算。看來絕大多數不敢進入電子投票或只敢戰戰兢兢局部推動的國家,根本問題都在:人家沒有身份證或戶籍制度,而不是技術上不可行。行為模式和價值觀上的窒礙,只要我們保持心態上的開放,考察一下其他國家的實施經驗,對社會廣而告之,還是可以逐步克服的;要相信,人是學習的動物,只要有充份的示範和實驗,連猩猩都會接受新事物。

台灣該成為世界「民主2.0」的領頭羊

小小的愛沙尼亞,大大的印度,現在已經是地球上電子投票的領頭羊,雖然成就非凡,但那還只是基因有缺陷的領頭羊。真正能夠突破世界政治文明的電子投票,應該是前文所描述的「均衡理性與情緒」的「逐級、分時、多次性的大數投票法則」。我希望它首先發生在台灣。最後,我還是要強調一個過去反覆勸說的觀點:進入真正的「民主2.0」,才是台灣主體性的最佳護身符,比起千萬槍砲百萬雄獅都更能保護台灣;其中道理很簡單,在民主2.0成為制度之後,誰吞台灣誰就會自己拉肚子,這道理你懂得的。

因而,於公(促進世界民主)於私(破除選舉惡習、保護小小台灣),台灣都應該將大數法則下的「零售式民主」列入國策,一石二鳥,摸蛤兼洗褲,如此好康,奈何不推?

「蔡英文總統」的想像與現實

蔡英文若當選,所面臨的問題(其實也適用所有其他候選人):

經濟上

1. 如何發明一種政策,以擺脫「鄰近大國」下的地心引力?美國的鄰國,加拿大和墨西哥,對美國經濟的依賴度都在70%左右,而中國周邊的27國,其中一半對中國的經濟依賴度已經超過50%。現在台灣對中國的依賴度是46%左右,人民已經害怕。蔡團隊的解方是什麼?

2. 經過13、14年的幾次大事件,社會氣氛對大型企業已經心生怨懟,甚至有人形容為「仇富、反商」;國內、國外大型企業、大型資金已經普遍對台灣心生畏懼。蔡團隊的對應之道為何?

3. 全球資金,今天幾乎都有「中資」在內,多多少少都是「葷菜」。蔡團隊如果「吃純素」(毫無中資成份的投資),那麼純素菜在哪裡?如果也吃「鍋邊素」,那麼原則是什麼?

政府財政上

1. 政府財政已經接近破產,只有兩條路:A)提高目前的40%舉債上限;B)大幅度切割當前種種的「吃政府」以及「自肥」現象。蔡政府有無此魄力?會不會最終落入「提高舉債好讓部份人繼續自肥吃政府」的希臘式陷阱?又如何避免「經濟及財政變慘後不得不接納中國接濟」的困境?

國內政治上

1. 「22K世代」的隱喻,已經和「國民黨不倒、台灣不會好」幾乎畫上等號。幾乎可以斷定,蔡團隊在選前會把這一論述用到極致。但在選後,青年前途就是蔡政府的問題了,否則蔡政府只是「病理學家」而非「醫生」,靠著病理學分析贏得選票後卻沒有手術或藥方足以治病,再度落入「空心」之評。

2. 台灣各界已經達到結論,「有權無責的大總統制」不去,台灣不會好。蔡英文在現有體制下成為「大總統」之後,會願意推動改變這體制嗎?

3. 一直到現在,台灣都處於「誰執政誰通吃」的「黨府不分」狀態;在慣例上,已經知道自己將要下台的執政黨內的敗類,會在下台之前「吃乾抹盡」,而知道自己將成為執政黨的黨中敗類,也會摩拳擦掌的準備「重開宴席」。蔡英文在當選之前如何向選民保證,當選之後如何向人民保證,在她的執政下,不會舊事重演?

兩岸關係上

1. 現實上,台灣現在的大局是「美中共治」,也就是雖然美國的影響力大過中國的影響力,但是美方會尊重甚至配合中方的意願。春節過後,蔡英文即將赴美進行第二次「面試」,料想來自中國的「面試」也很快會以台灣為地點舉辦,如果還沒發生的話。「九二共識」將是蔡英文及民進黨繞不過去的一個門檻,不管是對中國還是美國而言。過不了這個門檻,不代表蔡英文不會贏,但是當上總統後,這個門檻依然決定了中國對台灣的政策方向。

2. 據來自美國、中國各方面的消息,此次中共不會等到選後才「聽其言、觀其行」,而會在台灣選前就表態。如何應對,蔡英文在選前還有兩輪機會,也就是上面所說的兩輪「面試」。吃完元宵後,考驗就開始了。蔡團隊的「中國論述」和「兩岸論述」目前還遙遙無期,但是「見招拆招」或「打帶跑」應該是弊大於利的。

人格特質上

1. 這樣說有點傷感情,但卻是實情:許多支持蔡英文的人,還在懷疑她是不是一個「女馬英九」,也就是一個雖有若干改革之心卻優柔寡斷的「歹戲拖棚」者。在當下的「民意勁爆」氣氛下,蔡英文執政後的「蜜月期」只有三到六個月,不能等到那時才開始改變人們的印象。如果從三月份開始,她就以一連串行動證明她不是一個拖拖拉拉的人,而是一個敢於切割身邊各種不良企圖的人,那麼她的執政才能順風順水。

「空難」還是「船難」?第一反應決定一切

有些時候,對事態的「第一反應」是最關鍵的,它決定了你對事情的解決方向和方法。

復興航空墜機,應該是10分鐘之內消息就傳遍了相關單位:台北市、新北市、交通部。應該在15-20分鐘內,第一批人員就趕到現場,電視SNG車應該也在那前後趕到。然後,現場用肉眼看到了事態,電視螢幕上也打出畫面。

雖然那時已經有生還乘客自己爬出斷艙,爬出機艙的乘客站在水裡,水深僅僅及腰。但那一剎那,大家問的是:半突出水面的幾截斷裂機艙內還有沒有生還者?怎麼救出來?

這一剎那的「第一反應」,決定了接下來黃金時間的救援方向和方式。「空難」!大家聽到的、眼睛看到的,都是「空難」,手機通報長官的、電視上傳播的,都是「空難」。鮮有人的第一反應是「這是一場船難」、淺灘的船難。斷裂的艙體,一半在水裡,一半在水上,如果不是因為腦子?已經知道艙體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現場的實情其實是一種「船難」。

空氣是一切

如果第一時間用「船難」來「定性」眼前的景象,第一反應就會是:艙內被困的乘客是在水平面下還是水平面上?他們有沒有氧氣(不管受傷與否、昏迷與否)?

在此問題下,第一方向就是:向艙內的水平線下輸送空氣,讓還有意識者有機會抓得到空氣管。如何做到這點?第一批送達的潛水氣瓶,可以先拆去二級頭(連結呼吸器和氣管的連結頭),把氣瓶上的送氣旋鈕轉至最低(以免壓縮空氣爆衝),然後把氣瓶盡可能的往前推入艙內。一個滿沖的氣瓶重量約約11公斤,會沈至水底,氣管會隨著小量的空氣而扭動,隨著空氣噴盡,氣瓶會浮出水平線,過程大約可以維持10分鐘,增加溺水生還者抓住氣管的機會。如此,送幾個氣瓶進去,使得還有意識但受傷不能移動的人有補氣的機會。

義勇的救援潛水人員說,當時身著全套潛水設備進去後,艙內狹窄、雜物擋路、視線不及10公分,因而無法進入。光線,是另外一個問題。受困者在意識模糊下,又如何看得到空氣管?這時,最緊急的辦法就是把手電筒、甚至打開照明燈的手機,包在透明塑膠袋內,內加幾顆石頭,擲向艙內最遠處,沉到水底後,還有意識者就會看到大量的氣泡。

最急的是「插管」

如此警急措施的同時,取來手提柴油發電機,放至救生艇上,接上十幾或幾十個魚塘、魚缸用的空氣壓縮器(幾百元一個),每個都接上軟管,就像往魚塘或家用魚缸打氧一樣,插入幾十根氣管至艙內各個角落,增加還有人抓到氣管的可能性。飛機的窗戶是高強度玻璃,一般工具幾乎打不破、鑽不進。然而,同樣的工具或可穿透機體,只需小手指細的洞口,就可插入輸送空氣的軟管至水平線下。

「空難」,困在艙內沒有空氣補給問題,但是「船難」的艙內輸氣,卻是一切的一切。「空難」還是「船難」,第一反應決定了第一步驟。

因地制宜,調整斷艙位置及角度

視為「淺水船難」之後的第二步驟,或許就是必須因地制宜,移動艙體的位置或角度。若是陸地「空難」,只有吊車才做得到,但是「船」艙在水裡,重量比在陸地低許多(就像人可以在水裡移動他在陸上移動不了的大石頭一樣)。此時可用上越野車救援的氣囊。民用休閒用氣囊就可以在陸上頂撐兩噸重的越野車(何況在水裡),未充氣時僅僅是一個一公斤重的手提包(約4000元一個),用小型空氣壓縮機或汽車尾管就可撐成一個直徑一米的大球。同樣的,找來幾十個,潛水伕探清艙體座落點附近的淤泥狀況後,把平整的氣囊在水底塞入定點,在救生艇上用手提空壓機就可以改變艙體的位置和角度,以利救援。

船困河流淺灘,還有一個辦法,但比較困難。那就是取兩塊3-4米見方的鋁板(只是為了輕便,不然厚木板也可以),在斷艙口適當位置搭成斜角,阻擋水流,使水流向艙體兩側,同時用高壓氣槍向艙內還有空氣處強力噴氣,壓迫艙內水位下降,但這需要高壓噴氣槍設備。

Line、臉書,還是金字塔指揮式的請求物資?

以上所述「淺水船難」辦法,除了最後一項,總器材成本不到20萬元。一定有人質疑,那麼一大堆零碎,找齊需要多少時間?但是這是一個古代問題,不是現代問題。不是有Line,有臉書嗎?台北、新北市民義勇者眾多,一個消息出去,所需雜項片刻就到。倘若順著「申請物資SOP」,三個小時也湊不齊。

當然這些都是「土辦法」,但是救災有土、洋之分嗎?關鍵還是「第一反應」,「空難」還是「船難」?

當然,如果墜落點向前100米而落在較靠近新北市的河面,根據新北市的「救災SOP手冊」,船難必須第一時間請求基隆海軍基地以及海巡署的援助,那麼,或許⋯⋯

700噸的吊車,不是為了救難,而是為了拉起艙體給飛安會檢查。來得早來得晚,對那些千分之一生還機會的困艙者,是沒有意義的。眾官們爭執誰「決斷的」打破堤防、調來吊車,爭得不是誰的救生第一反應比較好,而是誰更對得起政府、誰敢於做一個兩百萬台幣的決定。

以上乃一略有深潛和夜潛經驗者的馬後炮。當天下午三時才知曉「空難」,內心有些自責,因為一看電視畫面就感到應該是「船難救援」而非「空難救援」,但遲來的第一反應,永遠抵不上現場的任何反應。

救援英雄們,向你們致敬!事後分享,否則內心難受。

百年一滴

如果有一種東西,一百年才能淬煉出一滴,你覺得它有多寶貴?

這樣說太抽象,換個方式說:如果有一種Espresso 咖啡品種,一個小時才能淬煉出一滴,你覺得這樣一杯Espresso的價值有多高?

真正屬於自己的文化,就是百年一滴。台灣,當下就處於那「第一滴」將落未落的關口,如果認識不到這一點,你將難以理解一些政治老人的固執,年輕人「逢X必反」,更不用說為了幾顆樹、幾根花草、幾隻野生動物而拼死抗爭。

台灣人請勿再「一味求快」

意識到「百年一滴」這概念,還得感謝一位朋友所提出的一個問題。她去日本,感覺到日本的各種風貌中,不論是古建築、小鎮市容、茶道、枯山水,都透露出一種核心文化:空、靈。她問:同樣來自漢唐文化、同樣的經過長年的歷史戰亂,為什麼日本可以淬煉出一種核心的人生心態,瀰漫於各種風貌之中,而台灣歷經荷西、中國、日本的統治三百餘年,卻沒有核心的人生態度?

這朋友其實有答案,她的感觸是:只有當時間和心靈上有足夠的「餘裕」,才有可能發展出屬於「自己」的文化;而台灣的人,幾百年來都沒有被賦予「餘裕」,只有生存的拼搏,因此從來沒有機會發展出、享受過自己可以引以為傲的人生態度。但同時,幾百年來台灣人也從來沒有真正放棄過對「自己」的追求。

經過了經濟起飛期、政治解放期,台灣人開始有了「餘裕」,極為自然的、就像任何社會一樣的,台灣人進入了追求「屬於自己的」文化和核心價值。然而,核心的文化共識是百年一滴的事,區區數十年的火候,還淬煉不出來。

台灣人有了餘裕開始追求自己,但同時期資訊時代來臨,世界進入了打開電視就能接收世界,乃至滑手機就能連結世界的狀態,這大大的打亂了台灣人追求自己的進程。台灣人的「第一滴自己」還在過程中,就陷入了各種紛雜的、別人的核心生活態度、價值觀之中。剎那之間,「淬煉」的過程淪入了「成品選擇」的過程。

就像離岸三公里、還在海中浮沈前進的人,只要能抓住一個浮載物,不管是救生圈還是木頭或塑膠瓶,都會死死得抱著不放。台灣,有些人抱住了「普世價值」,有些人抱住了「本土意識」,有些人抱住了「分配正義」,有些人抱住了「小確幸」,還有些人抱住了「環境保護」、「動物生存權」;當然,也有人抱住了「XX黨不倒台灣不會好」。

在今天台灣各種「死抱不放」的萬象之下,如果問一個問題:台灣自己的核心價值,也就是台灣存在於世界的意義、有別於其他國家的核心特色是什麼,有幾個台灣人答得出來?

當下的台灣,還處在「百元快炒店」的階段,菜色繁多,但都是快炒。台灣需要更多的耐心淬煉「百年一滴」的人,也許你就是一個。

墜機後救災,凸顯台灣「中央/地方」體制的惡質性

復興航空班機墜落基隆河中線、台北市和新北市的「行政權力」模糊地帶,時值「中央執政」的國民黨怯懦於「干預」人氣王台北市長柯文哲的「SOP」,行政院長暗暗的留宿「行政院」以備詢,剛接國民黨主席的新北市長朱立倫,藉著失事機殼離「新北市」一百米的事實,悄然退隱二線。篤信「分層負責SOP」的柯文哲坐鎮「台北市」災難中心,狂讀過去的救災SOP手冊,快速掃描手機上二層、三層下屬傳來的Line 消息,搔著頭髮思索下次「空難」發生時的SOP 如何改進。

前市長郝龍斌帶著微妙的表情回答記者說「救災沒有SOP」後飄然而去。而與此同時,所有曾經參加過救災的在職、退職老「中央政務官、事務官」,心裡都明白一個道理:這種時候,第一要啟動、第一需要抵達現場的是國軍救災部隊,只有他們才有足夠的經驗、設備應付這樣一場大型災難。但他們沒說,無處可說,無管道可說,無心情可說。事情,讓「神們」去擔待吧;既然每個都是「神」,得意的神、失意的神、自戀的神,自保的神,中央的神,地方的神,去你媽的一群神,你厲害你來辦吧。

墜機約兩個小時後,機艙內還傳來當時「生還者」的敲打信號,窗口還閃過驚惶的臉龐,國軍整齊隊列岸邊待命,約四小時後通過基層密語層層上達,才有人敢於下令拆堤,讓重型吊機和國軍的大型浮箱進場。

如果……

我們不禁想,如果機頭碰觸的水面再往前一百米而落入「新北市地界」,結果會怎樣?如果「神們」第一時間邁下神壇,互通一個電話,會不會就此放下面子、或被「一語驚醒夢中人」的達到「國軍救災最有效」的共識?如果「神們」第一時間到現場,會不會某些神的經驗、某些神的IQ,第一時間察覺到,掉入水裡的飛機,其實也是一場「船難」而非單單「空難」,以淺灘船難的思維來處理,會比用空難的思維來處理更為合適?

如果……如果……,那些在艙體內爭扎了兩個小時的未生還者,已經沒有如果。但是你和我,既然還在讀這篇文章,就還有「如果」的機會。那麼,就讓我們「如果」一下。

複雜又荒謬的「中央/地方」權力、利益格局

討論復興墜機,不是這篇文章的用意;台灣的「中央/地方」行政體制,以及它帶來的荒謬權力格局才是。

三萬六千平方公里的蕃薯形小小台灣,若用現代的空中載具,50分鐘就可以從南到北,15分鐘就能從東到西,但卻披著一套古代的豆腐乾體制,那就是橫向27個權力部會,縱向7級的金字塔「中央/地方」行政權力結構。這種古代結構,比起當今美國、中國的結構還要複雜。

再加上政黨之間每四年至少一次的格鬥,台灣的執行力變成一個魔術方塊,每個小方塊的顏色隨時變換,因此即使把耶穌基督請來,也解不開這個魔方。復興班機砸入基隆河後的救災萬象,完完整整得凸顯出了台灣體制魔方的荒謬。

「基隆河」管你怎麼叫它

流水,不因人世的權力而改性;你叫它「基隆河」,由台北、新北兩市分兩岸治理也好,你叫它「淡水河」,由台北、新北兩市分中、下游管理也好;不管你怎麼割裂性的稱呼它,水的天性是不分台北、新北的,當然更不會分中央/地方。空中交通,不管飛機從台灣的哪個機場起飛,幾分鐘之內,就會由一個「行政區」進入另一個「行政區」;帶著疫情的候鳥也一樣,只不過多花十分鐘的時間罷了。

那麼,U-Bike 呢?隨取隨還的方便,跨不過台北、新北地界,更不用說一邊免費另一邊收費了。想鼓勵觀光客騎著U-Bike從台北到基隆一路悠閒玩?門都沒有。

救災各有各的號、各吹各的調

上網查查,台北市、新北市、基隆市,各有各的「防災資訊網」,其中內容很有意思。新北、台北均有「空難」、「船難」專項辦法,但新北市的「空難」SOP 下有「申請國軍支援」的步驟,而台北市沒有。新北市也有「海難災害防救對策」,其中明文規定 「?繫協調國軍應變指揮中心、海軍基?軍區、海岸巡防總局」。如前文所述,倘若此次復興墜機點向前100米而進入「新北市」的基隆河面,而且現場局面判定為「類淺海船難」,救災成效是否可能不同?或者,台北、新北的「市長」、「副市長」們,面對慘烈的災情,第一時間不分彼此,集合各自「SOP」中的要點,是否國軍、海軍的救災專家及設備可能改變救災結果?

市長們、中央官們,你以為你是……

台北、新北,兩個相連的彈丸之地擠進了800萬人口,竟然沒有一本「聯合救災手冊」,竟然一個「SOP」通「中央」,一個不通「中央」,而「中央」就在台北市內。不要說用Line 或用電話了,就算是騎上腳踏車,20分鐘也從「地方」趕到「中央」溝通了。生氣地說,你以為你是960萬平方公里的中國市長或940萬平方公里的美國市長啊?另一方面,穩穩座落在台北市中心的「中央單位」,你們以為你們是美國官或中國官啊?真的都是「XXX」(填充題)!!!

台灣承襲自落後時代的「中央/地方」體制,已經使得台灣六十幾年來無法「就台灣論台灣」,官員們永遠沈溺在一種奇怪的「大國意識」、「大國尊嚴」、「首都情結」當中。政治、經濟、文化,無一不受到這個體制的殘害。雖然還沒有論斷的證據,但從此次復興墜機後的處理現象,搞不好有幾位原來可以救出者,也淪為台灣「中央/地方」體制的受害者。

「北北基邦」刻不容緩

無論從台灣的國土、都市規劃、人文屬性來看,還是從有限資源的有效運用來看,至少台北、新北、基隆應該成為一邦,是否加入宜蘭可以討論。「北北基邦」不必有三本不相同的「救災SOP」,不必有不同的U-Bike政策,不必有林口世大村誰出錢、誰擁有的爭執;最重要的,不必有三座大廟和三個廟公、三套可能各自官商勾結的行政班子。

掉一架飛機,掉出了台灣最根本的結構性問題。不正視它,未來還有千百件形形色色的政治、經濟、文化災難,將依託惡質的「中央/地方」體制陸續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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